炽亮的吸积盘如同一条奔流回环的大河，环绕着巨大到足以遮蔽整片空间的漆黑圆域，静悬在这条河边的安帕缓缓睁开了眼睛。
牠手中的鱼竿刚才微震了一下。
物质波无法在真空中传播，在这里，能让鱼竿震动的只有那种名为“威压”的东西。
安帕黑色无神的目光缓缓抬起，望向那片几乎占据了牠所有视野的、漆黑无光的事件视界。
“我离那里至少还有一千万公里吧？”
周围千万公里的范围内空无一物，除了堕神躯，安帕想象不到还有什么存在能够释放出这样的威压。
“上钩了么？”
耳畔传来高文的声音，一道虚幻的人形在安帕的面前缓缓成型，即便成为了恶魔，高文那颗因为攀爬途径而坏死的眼球也依然没有恢复，反而成为了他的某种象征。
“应该是。”
安帕试了试手中的鱼竿，鱼竿一头牵扯着的无形之线却并没有绷紧，这说堕神躯还没有开始跟自己对抗。
虽然微微有些疑惑，但安帕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片无光之地是一切宿命终结的点，它会洗去一切属于灰海的存在。
就像是一台巨大的除锈机，哪怕秦尚远已经晋升为“主教”，面对真实王座的投影也只会像是钢铁表面附着的锈迹那样，被一丝不剩地洗去。
听到安帕的回答，高文似乎松了口气，他慵懒地轻声开口：
“那我就先收拢这片领域，去会会我那位曾经的堂妹，免得她们跑了......地球陷落前的文明遗产还在她手里，斯旺大人要的是那个。”
“请便。”
安帕幽幽地回答道。
这就是同盟的好处，如果没有秘密皇帝的步步紧逼，已经因为重伤换过好几副身躯的牠，也不可能近乎毫无成本地将阴差阳错完成主教晋升的秦尚远彻底杀死。
牠在很久之前向斯旺许诺，在重铸世界后，她将会成为地狱之王、恶魔始祖，坐拥自己的宇宙。
面对深不可测的域外魔，斯旺不管是否真的相信，也都只能暂且听从牠的计划。
安帕从不在意自己的同盟是否忠诚，因为在域外魔的认知里没有所谓的“忠诚”，只要在结盟期间，对方的确做出了有利自己的行为就足够了。
就好像牠已经借助斯旺接连铲除了路西法和秦尚远。
拿到堕神躯之后，牠就将撕裂封印，彻底释放玉山中的同类，那时混沌王庭会从上至下侵蚀白银，让早已经岌岌可危的三大界域彻底成为混乱与无序，成为牠们的温床。
域外魔会成为神弃之夜后最后的赢家，将这场天灾原本可能的无数结局收束成唯一。
玉山......
这片神域带来的思绪似乎触动了安帕的心灵最深处。
“第999次......那些复制出来的宇宙已经耗尽了......这一次......”
安帕心中罕见地漾起了某种波澜，那双死灰般的目光中溢出了一丝怨毒。
“你们，总没办法再重启了吧......”
高文的灵体再度散去，安帕能够感受到秘密皇帝的领域在缓缓瓦解。
牠不关心人类的文明遗产，那是人类和恶魔之间的纠葛，这跨越几万年的遗产对于宇宙漫长的演化来说连一粒灰尘都算不上。
手中的鱼竿再次传来了震动，而这一次，鱼竿像是活物般猛颤起来！
直至碎裂！
鱼竿的碎片瞬间溃散，星尘一样飘荡在太空中，安帕如梦初醒地抬头，而面前刚离去不久的高文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强行聚拢，再一次在牠面前显形！
只不过这一次，高文脸上的惬意慵懒消失了，灵质构造的脸上呈现出了近乎实质般的痛苦。
“秘密皇帝？”安帕脸上闪过一丝警觉。
金色的光芒在高文的灵体上愈发涌现，形成了一道禁锢他的诡异枷锁，安帕眼瞳怔了下，几乎是本能般地追索这道金色光芒的轨迹，朝遥远的宇宙深空看去。
灿烂的星空中，孤零零地悬着一只硕大的、纯白色的......茧。
千丝万缕的茧线纠缠着汇聚，那道锁住高文的枷锁就是自那而生的，灵体正在变得越发虚薄，安帕看得出，是因为那只茧正在吸取秘密皇帝的灵质。
也就是说，那只茧在飞速孕育的过程中捕获了一位虚伪级别的存在，并试图将其当做养料？
安帕立刻从体内召唤出万知之虫，这只由无数肉眼构筑的幻光虫孑像是切叶蚁那样迅速在虚空中咬出了一轮黑圆。
可下一秒，这轮黑圆霎时收缩，万知之虫也像是触碰到了火焰一般，迅速缩回了安帕体内！
耀眼的火光自那枚茧中暴涨而出，迅速熔成一圈极为耀眼而纤细的边界线，不断扩大，像是笼罩这片广袤的宇宙空间！
这枚茧正在构筑孕育自身的巢穴？
安帕登时愣住。
“安......安帕！”
身形愈发虚幻的高文竭力想要挣脱枷锁，秘密皇帝能够无效化来自灰海的一切攻击，但那枚茧，显然来自灰海之上。
【见证天使的诞生。】
一道恢弘远大的回响毫无征兆地降临在高文的意识当中。
此时此刻，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脑海跟那枚茧中的存在连接在一起，这道声音，是从那枚茧当中传来的。
【见证天使的诞生。】
【见证天使的诞生。】
【......】
高文的意识像是被洗劫一空的数据库，只剩下了这一道简洁明了的指令。
与此同时，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为“秘密皇帝”的力量正在飞速的被那枚白茧榨干！
天使？
真神？
不可能！
那些占据真实王座的天使早就在神弃之夜前死了！！！
高文竭尽全力地尝试着同那枚白茧争夺力量，可面对茧中正在疯狂成长的胎体，他根本就无力争抢。
可如果那枚茧中孕育的不是超越虚伪的“天使”，那还有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够将他这位“秘密皇帝”逼到如此地步呢？
高文眼前骤闪过了一张脸！
秦......秦尚远！
高文觉得自己的思考停滞了半秒。
不......那不是秦尚远，那是他的妹妹！
是旧日天使路西法曾经的傀儡......圣女，秦以乐！
她继承了路西法残缺的天使位格！
难道那份位格之中，还藏匿着成为真正天使的力量么！
久违的恐惧再度侵袭了高文的内心。
他顾不得已经损失的力量，用尽最后的全力在剩余的灵体中凝聚了自己的神识，再舍弃剩余的大部分灵体，然后......在心中呼喊斯旺的名字。
“我最尊贵的权欲之神......”
这是近似金蝉脱壳的无奈之举。
可别说他只是新晋的主教，还没能完全掌握“秘密皇帝”的位格，就算是完全融合了自身力量的虚伪恶魔，也很难凭借一己之力对抗一位哪怕还在孕育之中的天使胎体！
所以他只能向自己的主人斯旺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