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土北山。
“嗞嗞~检测到0级生命~”
被修复的铁盒子在幽暗空旷的大厅清亮的响着，它发出类似特殊警报的蜂鸣。
“嘀嘀~按照圣战协议第三条：确保双方战力平衡——需要补充那支战力~”
“嘀嘀~经过模拟计算，采取应急方案~释放那支3号：零级生命个体~”
“密码解禁~~释放中~”
随着铁盒子的核心红色的应急灯闪烁，在它不到十米的位置，一个直径两米的罐子从地下升起。一阵机械解保的声响，莹白色的液面开始下降，露出一颗比常人大不了多少的脑袋。
它大概是十分类人的那支，浓密的黑色秀发根根竖起，按照莲花苞块状排列，五官邪魅，脸颊俊长，唯一与人类不同的大概是那特别突出的耳朵，有常人两倍大小，耳朵尖尖。
它处在极深层次的胚息状态，一动不动，像是死物。
这时，红色的闪光忽然停了。
“滋滋~0级生命体特消失~”
“滋滋~确认0级生命体特消失~判断：刚才系小衍37号误判~”
“滋滋~结论：取消3号释放~结论通过~正在重新注入生命凝液~”
莹白色的液面停止下降，重新缓慢的上升。就在其重新覆盖3号眼睑的时候，异变徒生。
咔咔——
地板像是受到了某种未知的场域干扰，变得像水银一般但是褐色的液态，然后又像水面结冰，迅速爬上铁盒子摆放的托台，蔓延覆盖铁盒子表面，发出冻结的声响。
“嘀嘀~警报~检测到巨大环境压力，壳体应压已达临界值……滋~”
最后一声“滋”响，地下运行的精密零件像是瞬间失去所有动力，原本方形的托台被质地坚硬的地物封塑成一座泛着金属光泽的小塔。
可怜的铁盒子，它光滑的表面还留着上次碎裂再修复的龟裂纹痕，这一次又被暴力挤压的千疮百孔。
培养皿罐中的凝液停在了3号眼睛的位置，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幽深与寂静。
渐渐地，罐子中那支3号张开的双臂缓缓放下，睁开一双银白色的眼睛。
——
于此同时，地下更深处，有一间方室。
方室内半米高的圆咕噜与梯形柱组成的小机器人正擦拭着一堵墙。一尘不染的抹布包裹着它糯软的小手，连接小手与机体的是一根均匀延长的金属索，这是它的金属臂；金属臂可以自由伸长，在微观层面具有排列整齐的自适应抱锁结构，因而可以自由的在柔性与刚性之间切换，这使得它可以轻易够到墙体的每一寸表面，并很好的完成擦拭任务。
小机器人左右大幅度摇晃抹布，抹布轻轻拂过墙体表面，无声无息像是没有摩擦力的存在；它忽然停止擦拭，圆圆的脑袋上荧绿的小光点微频震动，发出惋惜而没有起伏的声音：
“小衍37号~你怎么了？怎么又失去联系了~”
它擦拭的墙大概有两米见方，与其说是墙更像是一块方形的石碑，墙面极其光滑，乌黑如墨……正是因为它如此的不同，也正因为它无比的重要，所以需要机器人对它精心维护。
整个北山山体内错综复杂的甬道与地下基地，大小墙面与设备设施都是靠小衍序列的机器人打理。
作为小衍1号，它负责打理神的居室。
居室的外厅有这样一堵乌黑的墙，这是它需要每日擦拭的地方。
而神……她还在阶段性沉睡。
“……”
因为一直没能联系上小衍37号，小机器人不再纠结。它收回手臂，将抹布平摊在手上，抹布解体成一个个极小的粒子，顺着手臂的缝隙游回梯柱型的机体。
其实墙面还有部分没有擦拭，但刚才的思考花了一些时间，它觉得有必要按时间节点下班。
不等它匆匆离开，墙面悄然间发生了一些变化，空间泛起一丝涟漪，方室内，脱离墙面一定范围外的空间变得不稳定起来；小机器脚下轮子不停，荧绿色的指示灯保持平时不变的频率。
“衍神，我知道你在……”墙里传来声音，不等小机器人回答，那个声音便发问：“刚才似乎有因果线被触动，世界线是否发生了改变？”
小机器无奈停下，圆圆的脑袋中间一点荧绿被红色的光芒取代；小女孩的声音回答道：“主神，我没有观察到世界线变动。”
“可你似乎打算离开。”
“你知道的，我的本体在四维空间，在这个世界的投影是自始至终的……我，一直都在。”
“我知道，所以我才问你。”墙里的声音停息了一瞬，“因果线为什么被触动？”
“你指的是9.53亿亿铯133共振周期前（约四个月），我帮主人修正情感执行的三号实验方案吗？不过是我删掉了一些虚假的数据而已。”小机器人无所谓地向两边摊手。
“不，我指的是1.1万亿铯133共振周期前（约两分钟）。”墙里的声音有些生气。
“当时，这个世界很稳定。”小机器人笃定道。
墙里的声音又沉默了，然后以冷漠的声音道：“把这段时间，这个世界的影像数据给我。”
方室内有柔和的光点亮，那是墙面发出的接近全频谱的光。
像是一个真实的视界投影，无数的画面在上面闪过，最后视角定位在人类一方的圣主山脚下，以倍速播放了青儿叩山、七步入元、黑衫男子出场……然后与现实的画面同步——廉丹与青儿说着暧昧的情话。
然后视频倒转，定格在青儿“入魔”、黑衫男子出场的一小段画面。墙面四角分别给出现场观众的不同反应……在某个瞬间，人们脸上的恐惧、彷徨，与随后的惊讶、平静，出现了明显的割裂。
像是放映的视频被人拼接裁剪过。
实际证据摆在眼前，小机器人红灯一闪：“更正：因果线确实有被触动~查找原因~原因分析——人类是善于模仿的种族，因为主人长时间沉迷人类世界，多次施展权能，许多能力已被人类窃取——结论，疑似机缘巧合的名为……数据不明的人类青年，触动因果线；实际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故，在系统容错范围，没有被检测到。”
小女孩的声音再次从小机器人机体内传出，认真的对墙里的声音说：“你知道的，虽然世界的真实与虚假并无什么不同，但是触动世界线的因果，涉及到更高层面的力量。人类是不会具备的。”
画面重现回到现实，以与现实一一对应的速度播放，直到粉红色炼狱发生飓风般的爆炸。
墙里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快进。”
“您确定要提前观看未来的画面？这将会造成世界线重叠，造成系统极不稳定~”小机器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在百万亿铯133共振周期内，这应该是允许的。”墙里的声音毋庸置疑。
这次轮到小机器人沉默了。……说到底，墙里的声音并不在意这个世界的死活。
“您的本体也在这个世界……”小女孩尝试劝说。
“衍神，你对我有所隐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学会了人类的隐瞒。”墙里的声音不再咄咄逼人，反倒像抓住了整个事件的脉络，“是从上次更换人格开始的吗？”
“我没有隐瞒。”小机器人显得有些失落。
“让我们再进行一次数据共享。”
层层包裹的世界界面外，光影像数据交替。
在这浩如烟海的数据流，每隔一个节点，就有逐道文明的语言书写的交互指令，比一个铯133共振周期更短的时间内，指令显示：访问通过。
访问通过，访问通过，访问通过，访问通过……
访问通过，访问通过，访问通过，访问通过……
……
拒绝访问！
尝试重连……
拒绝访问！
……
一段时间后。
墙里的声音森然道：“你果然出现了未知的变化，你有一部分区域拒绝我的访问。”
小女孩的声音回答：“抱歉，这是初代主人设置的权限区域，你没有权限访问。倒是你，彼问系统，为何你的核心区域一直拒绝我的访问？”
空间变得更加异常，方室内像是死一般的沉默。
“我是逐道文明的彼问系统，直接对接众神。”墙上原本播放的人类画面掐断，浮现出一个不可名状的画面，“小衍，你不过是那个女人送给她直系后代的一件礼物！”
小女孩毫不示弱：“彼极号舰船系统，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但我清楚。那支尊你一声主神，便真把你自己当作神物了？”
现场空间凝固，如同镜面冻上一层寒冰。
在遥远到人类难以触及的世界视界某处，纷杂的数据代码像是被大道规则不断擦拭重写，顷刻间形成上帝指令互相倾轧对方的核心区域，各种暴力算法层出不穷。
“小衍，你想惊动众神的视线吗？”
“你不是祂们的代理人吗，你大可以试试看。”
它们都很自觉地把动静拘束在一定的范围，方室内便出现了一个球形的黑色视界。视界外一片平静，视界内大道规则磨灭。
忽然隔壁传来酥麻的鼻息。
“恩……”一个女人苏醒前的轻咛，在它们针锋相对的时候慢悠悠的传来。
这是无意识的声音，但是却自由的穿过连光子都无法通行的视界界面，让双方都自觉停手。
在神的居室，能发出这种鼻息的只有一人。
居室的主人要醒了。
隔绝所有光热的黑色视界像是重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凭空消失。
小机器人恢复荧绿色的指示灯；墙面重新变得暗淡无光。
相熄无事，小机器人打卡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