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府朱门大开,鎏金铜环被小厮叩得叮咚作响,门内仆从躬身相迎,气派不减当年。
顾玉一身明黄常服,缓步踏入正厅,年羹尧早已候在堂中,见他进来,当即撩袍跪地,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臣年羹尧,恭迎陛下!陛下圣安!”
顾玉快步上前,亲手将他扶起,指尖拍了拍他肩头的尘埃,语气亲昵:
“羹尧,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多礼,这般可就见外了。”
他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内院的方向瞟了瞟,眉梢眼角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期待。
年羹尧何等通透,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当即拱手笑道:
“陛下莫急,舍妹正在内院梳妆打扮,听闻陛下要来,特意拣了最喜欢的头面,估摸着片刻就到。”
顾玉闻言,耳根竟微微泛红,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
年世兰款步走了出来。她身着一袭石榴红撒花旗装,裙摆绣着缠枝莲纹,随着步履摇曳生姿;头上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坠着的东珠颗颗圆润饱满,单是这一件首饰,便足以抵过寻常人家半生的吃穿用度。
她盈盈走到顾玉面前,正要屈膝行礼,口中轻道:
“臣女参见皇上——”
“免礼。”顾玉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了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静止,厅外的蝉鸣、仆从的呼吸声都消失殆尽,眼底眉间,只盛得下彼此的身影。
良久,顾玉才缓缓开口,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世兰,我带你去个地方,给你一个惊喜。”
他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的玉镯。
年世兰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唇边漾开一抹浅笑,轻轻应了一声:“好。”
两人相携着出了年府,一路往城南而去,马车行至一处寻常巷陌才停下。
顾玉牵着年世兰的手,踏入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尽头是一座简单的小院子。
白墙黛瓦,木门虚掩,院子里种着几株石榴树,眼下正开得如火如荼。
三间青砖瓦房收拾得干净整洁,虽比不上皇宫的富丽堂皇,也不及年府的气派精致,却自有一番烟火人间的温馨,这在寻常百姓家,已是难得的好住处。
可当两人推门而入时,跟在身后的胤禛却脸色铁青,脚步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自幼生长在紫禁城,住的是雕梁画栋的宫殿,走的是金砖铺就的御道,如今被拘在这简陋狭小的院子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简直比下地狱还要难熬。
顾玉拉着年世兰跨进院门,抬手往院里一指。
年世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瞳孔骤缩——不大的院子里,竟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清一色都是女子。
她们穿着各色宫装,脸上或惶恐、或麻木、或怨怼,正是那日与胤禛一同被押解下来的后宫妃嫔。
顾玉抬手揽过年世兰的肩,目光扫过院中那群瑟瑟发抖的妃嫔,语气沉笃又带着几分宠溺:
“世兰,这些人里,从前有多少欺负过你、算计过你,今日咱们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不让你受的委屈白费。”
年世兰望着眼前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恨意与委屈翻涌上来,竟让她一时愣在原地,忘了言语。
一旁的颂芝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
“小姐,您还在等什么?这些人里,最该算账的就是皇后啊!
当初若不是她暗中挑唆,您何至于落到那般境地?”
顾玉闻言,立刻扬声吩咐:“来人,把乌拉那拉·宜修带上来!”
话音未落,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便从人群中揪出宜修,粗鲁地将她推搡到跟前。
曾经母仪天下的皇后,如今早已没了半分体面,身上只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粗布囚衣,头上的凤钗珠翠尽数被摘,青丝凌乱地贴在颊边,狼狈不堪。
宜修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滔天恨意,屈膝俯身,声音干涩却尽量维持着镇定:“草民宜修,参见皇上。”
她顿了顿,又转向年世兰,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参见年小姐。”
“哎——”年世兰故意拖长了语调,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她缓步走到宜修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语气里满是戏谑,
“皇后娘娘,真是没想到啊,有朝一日,你竟也会落到这般田地。”
她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笑道:
“娘娘从前不是最懂规矩,最爱教旁人尊卑有序吗?
如今,不如就给本小姐行个最标准的大礼,让我瞧瞧,这大清皇后的礼数,到底有多周全。”
“年世兰!”宜修猛地抬头,双目赤红,恨得牙根发痒,那声厉喝里,是压抑不住的怨毒。
“快点!”旁边的侍卫见状,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宜修的膝盖窝上。
宜修疼得浑身一颤,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血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突突直跳,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草民……参见年小姐。”
年世兰盯着她这副屈辱的模样看了半晌,先前积压的怨气仿佛散了大半,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对顾玉道:
“就这样吧,看着她这副样子,倒真是无趣得很。”
——
不一会儿,顾玉攥着年世兰的手,踏出那方逼仄的小院,院门外的风卷着些许尘土,扑在两人衣摆上。
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身侧的人,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世兰,往后余生,你愿意同我一道吗?”
年世兰抬眸望他,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她唇边漾开一抹明艳的笑,重重颔首:“自然愿意。”
顾玉只觉心头滚烫,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眼底翻涌的潮,两人四目相对,笑意从眉梢眼角漫出来,连风都添了几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