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空气潮湿沉闷，远处天空一阵明亮的闪烁，闷雷缓缓绵延。
暴雨如注倾泻而下，黑色宾利静静停在院里，被白茫茫的大雨笼罩。
雨声拍打在车窗上，水流在车轮胎边沿的排水凹槽里形成小溪，漩涡在下水道口盘桓。
阳台上的果汁阳台，盛大灿烂的花朵在泼进来的风雨里摇曳，花托承受不住力量，垂下脸，花瓣耷拉，落了一地。
雨中一阵阵寒意涌袭而来，气温骤降。
屋内壁炉上的防尘罩被扯下，不温不火地跳动着小火苗，但整个客厅都温暖干燥，温度适宜。
陈谢年倚靠着单人沙发，斜靠在扶手上，手臂立起举着一本英文原版文献阅读。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长长的金色镜链绕过白皙漂亮的耳垂，在纤长的后颈绕了一圈。
随着动作起伏，镜链晃动，在后颈骨架凸起的位置轻轻摩挲。
池柚整理好行李，洗了个澡，换上了舒适温暖的珊瑚绒居家服，从楼上下来。
听见脚步声，陈谢年抬眼，挑眉眼神示意长沙发的方向，薄唇轻启：“坐。”
他这副正经谈事的模样，让池柚很紧张。上一次这么正经还是签结婚协议的时候，然后她就莫名其妙和陈谢年领证了。
她走到长沙发旁，小腿贴着沙发边，手摸索到了扶手，才在距离陈谢年最远的那头坐下。
陈谢年：“……”
他拧眉：“你怕我吃了你？”
池柚抽了抽嘴角，小声嘀咕：“这毕竟是吃人的社会。”
“……”
将手上的文献合上，陈谢年摘下眼镜，嗤笑一声，黑色的眼里闪动着笑意：“胆子大了，学会幽默了。”
这倒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大概是这段时间和陈谢年相处久了，加上楼楼抱抱亲亲这几次，限制级的动作都做了，就差最后那一步了，池柚没有像刚重逢那时候一样，对陈谢年有等级上的心悸。
男女之间的事大多如此，突破了某一道界线，那之后相处之间，屎尿屁，荤素都不忌了。
陌生人到熟悉尚且如此，更何况池柚和陈谢年本就认识多年，曾经也有过同样的阶段。
陈谢年近视度数并不高，只是疲劳的时候才会戴眼镜看得清楚些。
他手里把玩着眼镜，修长漂亮的手指骨节分明，如同细细青竹，自带风骨，金色边的眼镜衬得他的手指更白。
池柚余光盯着那只手看，她就很喜欢陈谢年这双手，特别漂亮。
情浓时她会亲吻他的手背，有时候恶劣咬一口。
他会微恼，轻啧一声：“小狗吗？”
往往这个时候池柚只能哀声求饶，赶紧认错。
都说手大的人那方面需求大，池柚一想到这，身体不受控制热了起来，心里嘀咕古人诚不欺我。
“想什么？”陈谢年忽的开口问。
池柚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当着陈谢年的面就想到了不合时宜的画面，一下红了耳朵，摇头说：“没什么。”
陈谢年挑眉，显然不信，但没有追问，将眼镜摆在茶几上，说：“我妈要见你。”
“啊？”池柚愣了。
池柚从没见过陈谢年的父亲，也没见陈谢年谈论过自己的父亲。但她在高中偶然见过陈谢年的档案表，上面显示陈谢年父母健在，父亲是很普通的名字，陈强。母亲的名字池柚却是耳闻过。
陈文美，国内首屈一指的计算机专家，也是国内首批公开名单上的国防功臣，建立了国内最早期的网络安全防护工程。
论池柚为什么知道她。
还得从那个班上的江湖百晓生，外号大嘴巴的同学说起。
他趁体育课，教室里就几个人，脚踩凳子疯狂吹嘘陈谢年的父母身份巨牛批，陈谢年父亲每天都能在cctV-1晚上七点的半小时节目里看见。
这说的不就是新闻联播吗！
所有人都不信，但池柚还是每晚守在电视机和手机直播前，不错过任何一个陈姓名字的人，但是她连着蹲守了一周新闻联播后，没有发现半个陈姓人，除了几个被采访的路人。
总不能是主持人吧？是姓陈，但看着才三十多岁啊！
池柚怎么也想不明白，直到一天看到了陈文美这个名字，新闻里正在颁发国防功臣勋章。
台上有十名勋章获得者，几乎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她是唯一的女性，也是最年轻的那个，个子娇小但身段保养很好，眼睛很亮，戴着一副眼镜，表情严肃，穿着正装，简单干练。
长得真好看。
池柚心里忍不住感慨，又美又飒，能力出众，池柚无意识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后来看到陈谢年的档案表时看到陈文美这个名字，后面挂着职业：程序员。
她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大嘴巴同学说的人不是陈谢年的父亲而是母亲啊！
和陈谢年恋爱后，池柚有见过一次陈文美女士。
那时候她去北京看陈谢年，陈谢年正好在学校校门前，一辆黑色红旗停在门口，他站在车旁，扶着车窗，低头和车内的人说着什么。
池柚远远看见一张白皙的脸在车内出现，只是一个侧脸，看不清五官，但能感觉到对方是个气质很好的贵妇。
车窗很快摇上，陈谢年直起身双手插兜，目送黑色红旗离去，池柚这才发现，车牌是红色的。
陈谢年也发现了不远处的池柚，勾了勾唇角，抬手示意她过来。
池柚小跑过去，陈谢年自然地接过她的包。
两人抱着腻歪了一会儿，池柚抬头笑眯眯问：“刚才是谁啊？车牌好厉害。”
眉心微微一拧，陈谢年对她的评价不置可否，只是回答：“我母亲。”
池柚实在好奇，小声问：“你妈妈是很厉害的大官？”
“不是。她就是个程序员。”陈谢年用不起眼的词形容陈文美的职业，捏着池柚软软糯糯的手，将话题移开，“一路赶过来累了吧，晚上想吃什么？”
那时的池柚没心没肺，满脑子都是陈谢年，很快就被他的话题带跑了。
现在回忆起来，那辆红色车牌的车如果不是陈谢年母亲的，那就只能是陈谢年的父亲安排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了？池柚也听说过，身居高位的几位顶层，为了保护家人也为了保护自己，他们的子女会用假身份来隐藏真实身份。
比如，改掉子女的父亲的身份信息。
陈谢年的父亲很可能不叫陈强，甚至根本不姓陈，他只是为了不暴露身份才跟母亲姓。
眼下，陈谢年的母亲想见她，池柚整个人都焦虑起来。
她小心翼翼问：“你……告诉你爸妈了？”
“领了证总要报告。”陈谢年挑眉反问，“别怕，我妈虽然看着严肃，但性格很好。”
池柚想了想，忍不住问：“和你比，谁更严肃？”
“……”陈谢年一双神色的眸子直直盯着她，不回答。
池柚缓缓低下头，当自己没问过。
“就你妈妈要见我吗？”池柚意有所指问。
陈谢年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我爸妈早离婚了，他们不会同时出现。更何况，我爸没时间。”
他思忖着什么，末了讥讽道：“上一次见他还是两年前。如果你想见他，我和他秘书预约时间。”
“……也不用。”池柚好像明白了什么。
忙国家大事，确实只能舍小家啦。
陈谢年担心池柚紧张，细细给池柚讲了陈文美的喜好。
高中毕业时，池柚听陈谢年提过父母离婚，母亲从国防网络安全口辞职，去硅谷学习，然后留美创业。
所以后来陈谢年也去美国读研。
如今陈文美将美国公司的股权都抛售了，回国以顾问身份重新开始做反诈相关的网络安全防护工作。
“我妈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做事情板正，但喜欢热闹。我以前和她提过你，她看过你照片。”陈谢年顿了顿。
池柚紧张问：“怎么样？”
陈谢年抬眼看她：“她说，是个好女孩儿。”
其实陈文美的原话是：“谢年，这是个好女孩儿，你要珍惜。”
陈文美自己的生活中伴侣缺失，婚姻不幸福，因此她对陈谢年的婚姻很关注。
所以得知陈谢年结婚，还是原先那个女孩儿，陈文美就要求见见池柚。
池柚硬着头皮问：“我们是协议婚姻，你妈妈知道吗？”
“她不需要管这么多。”陈谢年很快回答。
他一向说一不二，和陈文美确定了时间后，将时间地点告诉池柚，确认池柚休假，然后说：“那天我们一起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