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褚彦要告诉自己的是这句话。
虞曦心底泛起酸涩，终是垂下眼，将心头的万般情绪掩藏。
“我知道了。”
“若真有那种情况发生，我不会手软。”
“你放心便是。”
得了虞曦的准话，褚彦才将一直盯着她双眼的视线移开。
两人一同站在船尾，向东北方远处眺望，谁也没再开口。
金碧辉煌的灵舟，就这么静静停滞在海面上。
平静的海面下，远远地，有许多双眼睛悄悄关注着灵舟上的一举一动。
云层间也藏着数道身影。
一只头顶“王”字的白色大老虎隐匿在云后，它的身旁还有一只美丽得不似活物的鹿儿。那鹿通体雪白，头顶长着一对透明鹿角，月光之下鹿角流光莹莹，仿佛透着圣洁的光辉。
威武的大老虎此时正眯着一双眼，盯着灵舟，“炎灼说的青龙血脉就在这船上？”
“我确实觉察出几分熟悉的气息，却感觉并不真切。”大老虎望向船尾站着的那两人，随即侧了侧头，朝身旁的鹿儿问道，“你觉着是这两个中的哪一个？”
“这还用问？”
那通体雪白的美丽鹿儿朝老虎翻了个白眼，“亏你还是丘虎一族返祖血脉最多的那个，竟连这都觉察不出？”
它那双水光盈盈的大眼睛，望向船尾的紫衣女子，“是她。我一见她心底便涌现出亲切之感，想来她体内定与我们一样，流淌着属于神兽的血脉。”
“听闻她得到了朱雀大人赠予的信物。”老虎眼中流露羡慕之色。
鹿儿道：“四神兽同气连枝，麒麟一族一向与四神兽共同进退，她既然得了朱雀大人的信物，被丹朱鸟一族奉为贵客，那便也是霓云鹿一族尊贵的客人。”
藏在云层之上的这两位，正是丘虎一族与霓云鹿一族的族长，它们早就从丹朱鸟族长炎灼的口中听说了虞曦的事情。
对于青龙一族尚有后裔留在此界，它们意外之余，心中都有几分欣喜。
着实是因为，传与它们神兽血脉的先祖们，已经追随诸位神兽大人飞升太久，无尽海对于它们这些留下来的妖兽，掣肘颇深，数万年来它们传承了一代又一代，体内的神兽血脉日渐稀薄，所能达到的境界也一代不如一代……
长此以往，莫说飞升上界，就连离开无相海，寻找更适宜它们生存定居的领地都做不到。
再退一步，千年万年以后，当它们体内的神兽血脉稀薄到近乎没有，怕是连继续在无相海当中立足，与其他海中妖兽抗衡的实力都没有。到了那时，等待它们的，唯有灭亡。
虞曦的出现，对于它们来说无异于是绝境中生出的希望。
青龙一族自古便是四神兽当中实力最强的那个，虞曦能够得到朱雀大人的认可，体内的神兽血脉必定比它们精纯。
它的到来，很有可能能够改变它们的现状。
飞升上界，它们自是不敢妄想。
离开无相海，另寻一适宜生存的领地定居，却是敢想上一想的。
一虎一鹿望着船尾的紫裙女子，心潮翻涌。
白色大老虎蠢蠢欲动，“我们可要现在下去与她打声招呼？”
鹿儿犹豫了一下，视线在船尾的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到底是摇了摇头，“罢了，我们还是莫要不解风情。他们都与炎灼说了今夜在此地休息，我们便莫要打扰了。总归明日清晨就能见到。”
“也好。”老虎点了下头。
两道身影消失在云层间。
它们虽然离开了，但海中悄然关注着灵舟动向的视线，却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增多。
这些视线几乎都是从另外三个方向望过来的。
虞曦似有所感，回身向四周看了看。
见她动了，褚彦立即站直身子，也随之看了过来，“怎么了？”
“四周似乎来了不少妖兽。”到了无相海以后，虞曦的感知比过去更为敏锐，哪怕那些视线的主人比她修为高上不少，她也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其中竟有好些气息不弱于六阶，近比丹朱鸟族长炎灼、流光星鳗族长流觞略逊一筹。
“它们没有恶意。”虞曦能感觉到，这些妖兽身上散发的气息是善意的，似乎暗中看她，仅仅是因为对她感到好奇。
见这些妖兽没有上前的意思，虞曦便也没有出声。
正如她与麻衣长老说的，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趁着天还没亮，她与褚彦也回到船舱，各自捏起两块灵石，盘膝入定，趁着最后的时间，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至最佳。
迷蒙间，虞曦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地方。
或许是离得近了，这一次她比先前任何一次的感知都要更加清晰。
雷光闪烁间，她看到一缕缕黑气缠绕在“自己”周围。
她似乎能感知到，那些黑气中的“不甘”、“怨恨”，受其影响，她原本平稳的心境好似也随之动摇起来。
那些黑气就像是一双双大手，想要将她拉入无尽深渊。
头顶一道道惊雷，仍旧不知疲倦地劈落。
一边抵御雷光，一边在黑气中挣扎。
不多时虞曦便觉得疲惫不堪。
耳边传来的呼吸声越发沉重，原本闭目修炼的褚彦刷的一下睁开了眼，朝身旁看去。
不知何时虞曦已经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到近乎毫无血色。
她闭着双目，眉头却紧紧蹙起，仿佛正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情。
有了先前几次经历，褚彦对这一幕并不陌生。
她一定又神魂出窍，感知到了那个地方。
如同先前每一次一样，褚彦在她身边轻声喊道，“虞曦，醒醒。”
“醒醒，莫要陷入梦魇。”
熟悉的声音仿佛在遥远的天边，虞曦能够听到，却完全无法挣脱开那些黑气的束缚，挣扎逃离。
船舱内，她的身体不禁颤抖起来。
褚彦跪坐在她面前，越发担忧。
“虞曦，醒醒。”
他接连呼唤了几次，只见面前的人没有回应，却颤抖得更加厉害。
忽然间他想到，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挂在她腰间的木头人偶。
如今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在雷光与黑气的双重夹击下，虞曦觉得自己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坠入深渊，浑身都在发冷。
忽然间，她只觉周身一暖。
四周的寒气仿佛都被驱散。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