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川的春日迎来了第一场大雨。瓢泼的大雨在清晨的雾色中倾泻而下，伴随着轰隆隆的电闪雷鸣，树影都随着狂风疯狂地摆动着。
纪瑜安从昨天中午叶以柠给她打完电话后，就感觉隐隐有一阵不安，到早上吃早餐时，她也无精打采地吃完。
“怎么了？”谢靳言发现纪瑜安从梧桐路回来，就一直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直到隔天的现在也还是兴致缺缺。
纪瑜安坐在沙发上靠着睡觉的冬至，谢靳言走过来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她便顺势靠进谢靳言的怀里。
“以柠给我打电话，我感觉不对劲，她说自己要去看她母亲，还说会给我一个交代。我现在也没等来她的微信，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谢靳言思索了一下，低声询问着纪瑜安。
“那要不要我给许致恒打个电话问问？他或许知道叶以柠的行踪，你也好放心呀。”
纪瑜安本想拒绝，又担心绑架的事情再度重演。她拿出手机给叶以柠打了电话，但那边还是跟昨晚一样，没有接听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还是问一下许工吧，再次联系不上叶以柠了。”
谢靳言神色也凝重起来，迅速拨通了许致恒的号码。
那边应该是还在睡觉，响了好久才接起来。
“咋了？”许致恒疲惫的声音传入谢靳言的耳里。
“找不到叶以柠了。”
短短的七个字让还未睡醒的许致恒一秒清醒，他顾不上自己的腿还断着，努力从床上直起身子。
“怎么回事？她上哪去了？我说她怎么昨天没回我，我以为是不想理我呢…没想到是她不见了！”
谢靳言一听就知道叶以柠也没有联系许致恒，想到许致恒的腿没有恢复，他也能想象到此刻的许致恒有多用力想去找叶以柠。
“你别急，我就是打来确认一下她有没有联系你。你在家等消息，我和纪瑜安去找她。”
此刻的许致恒也只有干着急的份，他无比气恼为什么自己的腿骨折了还没好，不能第一时间去寻找叶以柠。但他也相信谢靳言，谢靳言说找就肯定能找得到。
“好，拜托你了，靳言。找到她马上通知我，我赶过去。”
“没问题。”
谢靳言冲纪瑜安摇了摇头，表示许致恒对此也毫不知情。
纪瑜安的第一直觉就是方静艺，叶以柠失联的导火索就是去探望方静艺。既然知道了源头，她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从谢靳言的怀里急急起身要往房间里走，又想起来回过头跟谢靳言商量。
“要不然这样，你去叫人去找叶以柠。我去找方静艺，看看昨天她跟叶以柠说了什么。我觉得根源在于方静艺，才导致叶以柠现在拒绝联系别人。”
谢靳言本想着陪纪瑜安一起去，但被纪瑜安一下子拒绝了。
“那里有警察，你还担心她能对我做什么吗？找叶以柠的事情最重要，你得去叫人找。我去找方静艺，也想问问当年的事情…”
纪瑜安的语气平淡，谢靳言却在她的眼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痛楚。那是纪瑜安回忆起过去的纪语年，他想这个谜底也确实该由她独自揭晓。
“好，那你开我的车去，我让阿皓来接我顺便去找人。”
纪瑜安点了点头，便折回房间里迅速换了衣服，又出来将冬至的猫粮和水放好后，就跟着同样整理好自己走向她的谢靳言，一起出了门。
谢靳言想着让秦皓来接他，纪瑜安却直接把谢靳言送到秦皓那里，她再去找方静艺。
“你有消息就打电话通知我，我去见完方静艺就来找你。”
纪瑜安一边开着车，一边叮嘱着谢靳言，生怕谢靳言会忘记跟她保持联系。
“你放心，一有消息会先跟你说的。”
谢靳言细声安抚着纪瑜安有些焦躁的情绪，这些时日下他也发现了叶以柠对纪瑜安而言很重要。那是一种区别于温时慢这种最好的朋友，就好像是纪瑜安和叶以柠之间有一股莫名的牵引，让她们维持着友好且紧密的连结。
纪瑜安到看守所的时候，车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撑着伞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水坑，在走进看守所前在地毯上踩净了鞋底的水渍，才走进看守所里。
方静艺昨天中午因情绪激动昏厥，休息一晚有了好转，因纪瑜安的会面她不得不再次坐在纪瑜安的对面。
“你来看我笑话是吗？好，你母亲赢了，真是做鬼都不放过我啊。”方静艺的语气里尽是轻蔑，望着面无表情的纪瑜安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纪瑜安也半句不跟方静艺废话，直奔主题地敲了敲眼前的小桌子。
“你昨天和叶以柠说了什么？她失联了，谁都联系不上她。”
方静艺闻言稍稍怔了怔，反应过来后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那个没用的东西，跟她那个死爸一模一样，毫无担当就知道哭，真是一点都没有随我——”
“她的死爸也是你选择的，我对叶朝鹏没有兴趣，你究竟跟叶以柠说了什么？”
方静艺却在纪瑜安说完后，勾起一抹戏谑的讥笑。
“我的女儿你那么关心干什么？该不会真当她是你妹妹吧？纪瑜安，你圣母心泛滥吗？”
纪瑜安看着眼前就是与她弯弯绕绕不说实话的方静艺，气得要砸电话前，又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你不说，我只能去叶家找你儿子聊一聊了——”
纪瑜安的后半句还没说完，方静艺就变了脸色，扭曲着五官拍打着隔着她们之间的透明玻璃。
“纪瑜安！你有事冲我来，别去动我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方静艺的样子让纪瑜安瞬间明白了叶以柠为什么那么渴望亲情。重男轻女到了极点，女儿是没用的东西，儿子却在意的不让任何人触碰。
“现在可以说了？”
方静艺现在出不去，俨然就是被纪瑜安握住了命门。她的儿子是她的命，也是她的全部，谁都不能去动她的儿子。
“也没什么，就是把她的身世告诉了她，她不是叶朝鹏的女儿。叶以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意外，但也是我在二十六年前最大的筹码。她让我嫁进了叶家，也让我进入了叶氏集团，也让我拥有了我的儿子。其实我该感激她对吧？她如果能嫁到谢家，这一切就更完美了，那我才真的要感激她。”
纪瑜安在听到方静艺说的上半句时，还没意识到叶以柠不是叶朝鹏女儿这句话的含义，听到后面她的神色也逐渐难看了起来。
“叶以柠不是你的女儿？”
方静艺摇了摇头，难得的一本正经为纪瑜安讲故事。
“她是我的女儿，但不是叶朝鹏的。告诉你也无所谓，她的亲生父亲是我的初恋，那个狗男人抛弃了我移民出国了，结果我怀孕了，得找个接盘的，就找到了叶朝鹏。懂了吗？不然你觉得纪语年为什么会忍受那些啊？她吃那个药还是我专门去查的，因为知道你是女儿我才放她一马的，要不然呀…哈哈哈哈！”
方静艺自豪地向纪瑜安叙述着，还恬不知耻地大笑起来。
“就因为你的意外，你爱情的不如意，你就来伤害我的母亲？”
纪瑜安的手指紧握着，指甲都嵌入手心里，她也没觉得疼。
“是啊，我不好过，全世界别他妈的想好过。你要恨就去恨叶以柠啊，不是因为她，我怎么可能赖上你父亲啊，怎么会去给你母亲下药啊？所以我看着你们俩关系好，我真的觉得你好蠢啊，又蠢又天真…我被方家和叶家束缚了几十年，就快要自由的时候，我就差一点了…纪瑜安，都是你！不是你的出现，现在的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就是个祸害，现在要来害我！我当年就该亲手把你掐死的…”
纪瑜安才发现方静艺跟她的母亲真的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她母亲就算生活再难以忍受，也不会将过错推到孩子或其他人身上。而方静艺会觉得一切的不公和厄运，都是因为叶以柠这个意外以及初恋的背叛，现在从高位摔下，也是纪瑜安把她拉下来的。
“你爱过叶以柠吗？”
“爱？”方静艺冷笑着，甩着头似乎是努力把抛弃她的男人从脑子里扔出去。“她和那个死爸越来越像了，更讽刺的那个人在出国一年后因为车祸死掉了。他竟然就这么死掉了…我还没让他赔偿我，还没被我折磨，还不知道叶以柠的存在，就这样死了。我看着叶以柠，控制不住地会想起他，你让我怎么爱叶以柠？”
“你差点毁了叶以柠，你不配成为母亲。”
纪瑜安说完这句话，刚要把电话撂了的时候，对面的方静艺忽然轻笑出声。
“纪瑜安，你知道我看到现在的你，心里最大的想法是什么吗？”
纪瑜安要放下听筒的手顿了顿，停下来平静地看着方静艺示意她把话说完。
“当年的我还是心软了，就该用更多的剂量把你毒死在纪语年的肚子里，你猜这样，会不会比只是切除纪语年的子宫更令她绝望呢？”
方静艺说完得意地笑着，又把听筒丢在了一边。
纪瑜安极力隐忍着自己即将迸发的情绪，她根本无法想像如果她母亲知道当年的这个答案，会不会直接崩溃。
看守所外天黑得暗沉，暴雨随之而下。纪瑜安撑着伞，就要走出看守所的遮雨处时，忽然发现右侧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一个女人，正无助地埋头抱着自己的膝盖。
她眸色一深，抓着冲过去就遮在了那人的身上。
叶以柠轻轻抬眸，整张脸遍布着雨水，错愕地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纪瑜安，瞬间忍不住放声大哭。
“纪瑜安…我再也没有地方去了…”
纪瑜安眼见在她面前嚎啕大哭的叶以柠，没有片刻的迟疑向叶以柠伸出了自己的手。
“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