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
胤禛捏了捏眉心，有些疲倦靠着椅子，看着桌上文书他竟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之感。
歇了一会，他翻出上个月寄来的书信浏览，字里行间不难看出乌苏里状态很放松，又透着几分意气风发。
半寸厚的书信读来只觉得太少，写的太简单。
目光又看向书桌上静静放着的正方体，打乱的方块颜色像极了此刻胤禛惆怅的心情。
好几次他都想直接砸了这东西，可又舍不得。
两声敲门声响起，门外苏培盛悄声推开门，恭敬提醒道：“主子爷，快亥时了。”
“嗯。”
沐浴后，胤禛坐靠着枕头，转动方形物，可怎么就是差了一两个。
再次尝试失败，胤禛没忍住将东西丢到床尾。
过了很久，还是捡回放到床头。
——
短短三个月功夫，康熙还是很满意胤禛的能力。
不仅没揽权，反而提携几个弟弟。
这是康熙最为满意的一点。
乌雅氏挪出内廷后，她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人会刻意去触雍亲王的霉头。
康熙带着宜妃和几个受宠的嫔妃一齐去了畅春园居住没几日，宫中的良妃娘娘病没了。
病了快四个月，良妃的病情就没好转过。
出于母子人伦，康熙还是允胤禩替生母守灵。
重见天日，胤禩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神情颓靡而阴郁，哪里还有半点温润如玉。
良妃灵柩停在吉庆所，待丧仪过后就将棺椁直接葬入妃陵。
作为儿子的胤禩，当见到自己额娘凄惨冷清的丧礼时，顿时绷不住内心的悲痛，跪地嚎啕大哭。
康熙一句辛者库卑贱所出，彻底击碎了良妃仅存的生志。
良妃本就性情软弱，要不然也不会貌如天仙，却只受宠一阵就淹没于后宫。
她靠着美貌赢得了天子的目光，诞下一子，却把握不住一手好牌。
生子封了贵人，靠儿子受宠封了嫔、妃。
这一生她为唯一的儿子做的太少，所以才会选择病重时偷偷倒了药。
以她的心计，只能做到想到这种方式。
再纠结是非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人都死了，什么都是空的。
临了临了良妃想替儿子挣一条路，也没挣出来。
胤棋几人看着屋内哭声压抑的男人，脸色变了变。
胤禛负手而立，漆黑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波澜，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几人齐齐望向胤禛，似乎是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但众人都失望了。
胤祥略想了想，提议道：“四哥，我们进去上炷香吧。”
“嗯。”
良妃的丧礼是内务府操办的，规格也是按照嫔位。
少顷，宗室、王、公、大臣、公主、福晋、命妇皆着素服吊唁。
来往祭奠的人都没有错过胤禩的悲伤，也看见胤禛几人让人帮衬丧礼。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胤禛的到场和做法都让不少人为之改观。
康熙下令良妃丧礼小办，因而设奠只有三日，七日后便要入妃陵。
这几日胤禩一直坚守在良妃灵柩前，每日饭食则是由胤禛几人轮流送。
第二日时，胤禩破天荒主动跟胤禛聊天。
“四哥，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羡慕你生母是汗阿玛得宠妃子，而我的额娘不得宠。羡慕你自小就由佟佳皇后抚养，有强大的母族庇佑，而我却是养于惠妃膝下。
我拼命的讨好其他人，就是想往上爬，想让所以瞧不起我们母子的人都低下头……可我还是输了。”
“我不是输给了你，是输给了命！”
胤禩眼眸红肿，定定盯着胤禛，不甘心的质问道：“凭什么你就那么好的运气？有养母庇护，有母族依靠，娶的福晋侧福晋皆是你的助力，连汗阿玛都偏向你……凭什么啊。”
胤禛皱了皱眉，脸色沉下，眼眸幽深凝着他。
他运气好？
或许吧，他最大的运气就是成了佟佳皇后的养子，还得了个精通农务的侧福晋。
可胤禩说他输给了命？
不尽然，胤禛心中冷笑，他自负也该有个程度。
他不屑一顾垂眸凝视着跪在蒲团上的人，轻声道：“汗阿玛说的那些话你是一个字都不肯认。你命不好？”
“我命又能有多好？毕竟当初我在宫中的地位还不如你。”
“终究是你不愿意承认事实，可是——”
胤禛弯下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附在他耳边声音如冰。
“八弟啊，我可还记得澹宁居和素玉的事情，是你吧？”
事到如今，胤禩也觉得隐瞒没什么意思。
反正这人上位定然是容不下他，他还否认什么，不如一次性说个痛快，也让他尝尝心痛的感觉。
“是我又如何？”
胤禩语气懒散，直直对着胤禛那双犹如深渊般的眸子，嘴角似乎勾起一抹笑意。
“四哥，不止是我，还有德妃娘娘、废太子和你福晋。那素玉还是乌拉那拉氏派人找到的，多亏了德妃娘娘的帮忙，素玉才能被安插进咸安宫。”
“太子想博得汗阿玛疼爱，也将计就计了，想必素玉也跟废太子有过鱼水之欢。”
见胤禛脸色一点点变得阴鸷，胤禩满是快意的爆出最后一个隐秘。
“啊对了，那素玉还有个孩子呢？是我手下一个暗卫的，不过可惜那暗卫任务失败，孩子自然也留不得了。”
“素玉有八分像嘉侧福晋，生出的孩子却是像极了那个卑贱的暗卫。”
胤禛呼吸一沉，紧紧攥着拳头，恨不得打死这个人。
可偏偏周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胤禛死命掐着掌心，牙龈咬得酸麻。
“郭络罗氏的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胤禛忽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胤禩脸色骤然大变，双目燃烧着熊熊怒火，“你怎么敢！”
“不仅是她，我以爱新觉罗的名义发誓，你注定余生不得安宁。”
说罢，胤禛表面关切，实则暗暗用力将胤禩按在地上。
“还有一件事，良妃本来不会死，是她自己。”
胤禛边说，边在胤禩身旁跪下拜了拜。
等起身时才道出原因：“许是良妃觉得自己辛者库出身拖累了你，这几个月都把药偷偷倒了。汗阿玛也知道这事，能让良妃以妃位下葬，还是我替良妃说了句好话。”
“毕竟如今你身边什么亲近的人都没有了。”
胤禩刚刚的快意刹那间荡然无存，眼底情绪寸寸崩溃。
现在的胤禩真跟孤家寡人无异，一无福晋二无承继香火的子嗣三身无爵位仕途无望。
所有他在意的人几乎都死了，连康熙都已经厌弃了他。
胤禩忽然后悔告诉胤禛素玉的事情，可又拼命在心底告诉自己没必要后悔。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跟胤禛真的到了不死不休地步。
如果他死了，或许能暂时得到康熙的一些疼爱。
可是……
他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