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的伤势没有沈茵想象中的严重，只是脸上有些被拳头殴打过的瘀伤，倒是程亦的父亲王华，一只眼睛血肿，差点瞎了。
沈茵本以为是程亦送两人来的医院，没想到是陆舟送父子二人来的医院。
程亦耳朵再次进水，好在外面包裹了绷带，伤势不至于太严重。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跟程亦的父亲打上了？”沈茵问。
品着沈茵语气里的责备，陆舟盯着一直缄默不语的程亦，自己也没说话。
“陆舟？”
陆舟的视线落回到沈茵身上，安静了会儿，回答道：“看不惯。”
“看不惯？”沈茵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理由，“陆舟，说实话。”
陆舟一直注视着沈茵神色的微妙变化，最后又将目光放在低着头的程亦身上：“是实话，就是看不惯。”
“你在跟我斗气吗？”
沈茵的这个问题无意出乎陆舟的意料：“什么？”
“上次因为程亦的事，说了你几次的不是，你是在为这个跟我斗气吗？”沈茵道，“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你应该知道程亦的妈妈现在很生气。”
不知怎的，听到沈茵说出“斗气”这两个字的时候，陆舟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异样的感觉不赖，她还惦记着这件事。
“嗯。”不知怎的，陆舟给出了与内心想法相悖的回答，“我在斗气，反正你喜欢跟我生气。”
“你……”沈茵眼睛眯起，一股子无名火烧开。
“程亦妈妈生气的话，让她找我吧，这是我惹出来的麻烦，就不用再把责任往你身上揽了。”
“再”这个字，让沈茵心中的那团火越烧越大：“你是想说，你之前做那些事是为了我，我不该生你的气吗？”
“没有。”陆舟掂量着沈茵，“明明就是你自己的想法，毕竟都说出来了。”
“行，那你自己负责去吧，程亦母亲拆你家的时候记得通知我去看看，毕竟你现在替我揽了责任，我可太闲了。”沈茵对陆舟使了一眼刀，甩门离开。
刚出门，就遇到了后面跟上来的周扬。
“诶？”看着脸色冰冷，双腿生风的沈茵，周扬奇怪道，“沈指导，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啊？”
“没我什么事，没必要留着。”
“啊？那个……陆舟不是受伤了吗，他的情况还好吧？”
沈茵再次冷眼看周扬：“他受不受伤，关我什么事？说的像游泳队很需要他似的。”
沈茵的态度让周扬一脸莫名，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刚才胡教练说陆舟坏话的时候，沈指导不是说游泳队想招谁就招谁，关他屁事的吗，怎么态度突然转变得这么快？”
走廊上，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并不算大，但足够刚刚病房内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刚才胡教练说陆舟坏话的时候，沈指导不是说想招谁就招谁，关他屁事的吗？”
陆舟回味着周扬的这句话，嘴角不知不觉弯起淡淡的弧度。
“对……对不起。”程亦向陆舟道歉，“我又害你惹沈指导生气了……”
思绪被打断，陆舟淡淡看了程亦一眼，从画册的夹页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程亦。
是上次在游泳池训练，体检报告的事发生后，程亦仓促离开时掉下的。
那个时候，沈茵和周扬说说笑笑地离开，陆舟一个人走的时候，看到了地上程亦落下的照片，是之前在西樵公园海滩上看到的那一张。
一个男人，两个男孩，三张笑脸。
因为程亦而在沈茵那里受训两次的陆舟，本无意再继续搭理这件事，但见到游泳池的队员们看他唯恐避之不及的眼神后，犹豫了很久，鬼使神差地又捡起地上的照片，跟着程亦一路走去。
然后便看到了父子二人在送别程母后，程亦父亲让程亦栽赃陷害游泳队的那幕。
程亦的耳朵在淋湿后，模样一直很痛苦。王华逼着程亦把这件事扣锅给游泳队，程亦拒绝，王华开始不耐烦，对程亦开始拳脚相踢，陆舟在远处用弹弓打中王华的眼睛，王华眼睛流血，痛苦不堪，发现陆舟后直接开始殴打。
由于陆舟的个子要高上不少，加上长期的游泳锻炼，身体上的力量胜过王华，没多久，王华就摔倒在了地上，陆舟只有额头受了点轻伤。
事后，陆舟本来打算直接走人，然而程亦看到王华受伤成那样，十分害怕，哭着求陆舟把王华送到医院治疗。
陆舟最后叫了辆车，把王华和程亦一起送到了医院。
此时此刻，当程亦即将要拿到陆舟手里的照片时，陆舟忽然又将照片收回。
“为什么不坦白？”陆舟问。
程亦接照片的手滞住，整个人陷入沉默。
“那种父亲，有必要听他的话吗，他对你并不怎么样。”陆舟说道，想了想，又接着补充，“比沈指导对你都差远了。”
程亦的脑袋埋得更深：“我知道沈指导人很好，但是……”
“我对你的隐情没兴趣，自己去向你母亲和学校承解释清楚吧，不要总是让别人替你承担责任，这场闹事也可以结束了。”陆舟看了两眼手中的照片，又放回在了速写本的夹页里，“什么时候承认，照片就什么时候给你，时间超过三天，照片就没有了。”
程亦露出着急的模样，眼泪再次往下流，但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那就说好了。”陆舟没有心思再继续与程亦耗下去，拉开病房的门，走了出来。
走廊上，似乎还能听到刚才的声音。
“刚才胡教练说陆舟坏话的时候，沈指导不是说想招谁就招谁，关他屁事的吗？”
再次回忆起这句话，陆舟的眼睛里还是忍不住浮现出微微的笑意。
须臾的享受过后，陆舟又想起沈茵说过的一些不太令他开心的话来。
“澄清是一回事，归还东西又是一回事，更何况，可以看得出这张照片对程亦来讲很宝贵，随便抢人东西不好。”
“看吧，也不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不受待见。”
“依靠这种侵略性行为吗？”
“从听说你和肖教练之间的事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你用这种冷漠不近人情的态度处理事情，陆舟，想融入团队不是这么融的。如果你觉得自己不需要去理解团队里的队员，那团队也不会需要你。”
陆舟指间的力度渐渐变紧，没过多久，又慢慢松开。
接着转身，再次进入程亦的病房。
“但是什么？把刚刚的话说完。”陆舟道，然后把照片放在了程亦旁边的桌子上，“还你。”
程亦愣愣地看着陆舟，桌上的照片也没敢去拿。
陆舟瞥开程亦充满疑惑的眼神，语气平淡道：“你不用去费劲理解我在想什么，我去试着理解你就行。”
程亦沉默了会儿，说道：“但是……我不想要做让妈妈不开心的事。”
陆舟又看向程亦，等着对方把话说完。
“妈妈很爱现在的爸爸，我不想破坏他们……”
这句话让陆舟觉得乏味，但陆舟还是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寡淡，像是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你妈妈也很爱你，她可能不会希望你这么做。”
“不一样的。”程亦道，“我只会从妈妈身上汲取，给不了爸爸能够给的那种回报，妈妈很累，需要这种回报。”
陆舟再次看了眼桌上的照片，问道：“经常见你拿着这张照片坐在西樵公园的海边看，上面是你的亲生父亲和弟弟或者哥哥吗？”
程亦点头：“弟弟。”
“弟弟”这两个字让陆舟多看了程亦一眼，试探着问道：“不在了么？”
“嗯，以前在海边游泳的时候，被卷进了海浪里。”
陆舟的脑海中出现了回忆的画面。
一个小孩在水中拼命挣扎，最后奄奄一息，淹没在水里。
但地点不是大海，而是一片湖。
“当时没有人过去救么？”陆舟又问。
程亦跟着陷入回忆，嘴唇不自觉地咬起：“就救起来了我一个人，而且，那天是我叫爸爸带我们去海边玩的。”
“会觉得自己是杀人犯么？”
陆舟的这个问题，让程亦的手指忍不住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