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缔一已经坐在了符黎殿的中央，脸上的如意面被摘了下来，露出原本的容貌。
柔顺的白发蜿蜒而下，在明珠照耀下晕染着柔光，缔一单单是坐在那，矜贵与清冷便浑然天成，混浊的浅金色眸子为他增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又如同秋日的星光，淡淡带着几分疏离。
“您究竟要属下干什么……”
缔一无奈被归尘摆布着，任由他胡来。
方才缔一想要走却被归尘拉住，竟是非要把他也画下来。
“画画。”
归尘废话不多说，抬手将缔一一缕凌乱的头发摆弄好。
“属下又不是那后宫的妃子，为何要画像。”
新王上位与后宫留下画卷是传统，但和他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归尘的手一僵，眉间杂糅了几分郁气。
“你乖乖坐着便是。”
缔一无奈，只好听从，但还是觉得怪怪的。
他如今穿着的正是归尘起初赏赐给他的红衣，眉目清润柔和了那艳丽的攻击感，飘逸如谪仙一般，令人感慨好一位翩翩美少年。
缔一额头正中央被归尘点了一颗鲜艳的朱砂痣，又别有一番温雅的感觉。
缔一本人更喜欢素色的衣裳，但归尘却偏爱艳丽的他，毕竟缔一温润之中藏着骇人的杀机，懒懒散散的眸子里又纠缠着锋利。
缔一可不是只有皮囊的美人儿。
许久没见缔一真实的面容，归尘的目光一点一点描摹他面容的轮廓，并不太明亮的灯光下，缔一整个人笼在一层瑰丽的色彩中。
归尘要亲手将缔一画下来。
缔一听从归尘的话，安安分分坐在那，归尘提起画笔，泼墨在画纸之上，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浅紫色的月光仿佛都倾泻在这张笔墨难描的容颜上。
归尘想将缔一永远留下来，就像这幅画一样。
归尘画技还不错，缔一的容颜逐渐呈现在画布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画完，归尘盯着画布上的那副混浊的眼眸，将金漆点了上去，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含笑的少年仿佛在看着他。
这段时日归尘一边忙着古魔族的事情，另一边还要去寻找能治好缔一眼睛的方法，但就连天佑一族都对此束手无策，便可见这件事情难度极大，至今都毫无头绪。
……
是夜，归尘将画布制作成卷轴藏了起来，并没有如同那些后宫绝色的画像们一起被载入史料。
缔一的这副模样，只给自己看就够了。
倏然，归尘想起什么事情，面色一黑。
“怎么那么笨……”
……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归尘身为古魔族寿命长久，而缔一在吸收死意成为接近死灵的存在之后，容颜也被永久定格，不会衰老。
缔一开始接触更多关于荒界的内幕，看似是六族互相牵制，实际上背地里争斗不断。
归尘上位一年，缔一献策，离间计，用计谋将飞仙一族与皇凤决裂。
第二年，缔一陪同归尘参加六族的聚会，有刺客袭击，缔一以身护住归尘导致受伤，所幸并无大碍，归尘大怒揪出了族内的叛徒斩首。
同年，飞仙一族向诛剑一族宣战，一向隐居的诛剑族应战，将战场定在了无尽刃渊。
第四年，飞仙一族战败，狼狈退回到自己的领地内，同年诛仙一族的老祖莫名暴毙，飞仙一族趁此机会再次开战，皇凤也加入了战局。
第七年，古魔与不死族一直作壁上观，其余各族陷入冷战之中。
第十年，归尘突破新的境界，渡劫之时被不死族暨阳偷袭，险些失败，但也元气大伤，古魔族与不死族关系恶化。
……
第三十一年，荒界的局势已经是相当严峻，为了争夺更多的资源，各族私底下时不时有摩擦，但大战较少。
三十三年，天佑一族迫不得已解除中立，但内里派系不合，圣女带着一部分族人投靠了不死族，而悠羽仙子带着另一部分人投靠古魔一族。
……
四十一年，古魔一族隐隐有称霸的势头，同年，缔一向归尘请辞，归尘大怒，罕见对缔一发了火，将他押入大牢，但当天晚上就将他放了出来，命人将他的东西收拾好，连人带东西撵出去，事后缔一才发现归尘在他的行李里放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盘缠。
缔一远走他乡，符黎殿少了一位眼盲的小侍卫。
第四十三年，无尽刃渊处有异动，圣女带着那批天佑族前往寻找什么东西，但最后还是无果。
——
夜色如水，长夜难眠。
符黎宫内，归尘将手中的画卷放在一边，手指抬起揉了揉眉心。
缔一已经离开三年了，中间甚至都没有给归尘传过一次消息。
“一个瞎子非要出去干什么。”
归尘低着声音骂了一句。
这些年来缔一一直跟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归尘承认缔一虽然有眼疾，但在谋略上也逐渐从稚嫩变得深谋远虑，算是归尘的军师。
如今古魔能隐隐成为荒界之首，缔一功不可没。
归尘无底线信赖缔一，缔一也屡次献计，甚至以身挡刀，二人的关系愈发亲密，归尘也就将那股心意藏在心底，他不想打破这难得的平衡。
这样也不错。
这几十年里，归尘再也没有做过有关缔一的梦，就好像梦中的人儿换了一种方式陪在他身边，直到缔一离开之后，那漆黑破碎的梦再次侵蚀归尘的梦境，使他不想入睡。
只要一闭眼，就是缔一的模样。
归尘以为缔一会永远留在古魔一族，缔一也曾答应过会伴着他，结果还是要食言。
“王上，属下有必须要做的事情，需离开王上的身边，但还请饶恕属下不能说出要去哪里……”
缔一当时是这样说的，打了归尘一个措手不及。
他那日是要寻缔一喝庆功酒的，结果酒还没喝，缔一就说出这些话来。
归尘难得一次发怒，将酒摔在地上，将缔一关入牢狱之中，就算最后将他放出来也没去道别。
他在赌气，认为缔一没多久就会回来的，结果这一走就是好几年杳无音讯。
归尘敛起双眸，不再去看那画像，愈发深邃的紫色月光将他的身影笼罩，眼角多了一抹猩红。
缔一，你倒是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