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杀戮太多，即使气运不差有机缘，飞升难保不会被雷劈死，”赢照端坐起来，“所以寒大宫主还是歇了继续让条龙飞升的心思。”
这些年将自己的身子弄成这个鬼样子，都是拜那个他固执了多年的心思所赐。
赢照承认，那条龙是是有仙途，是飞升不二人选。
可他自毁根基，不顾天地呜鸣发出警告，他还是一意孤行的将相关涉事之人杀害，手段残忍令人毛骨悚然。
“寒大宫主，如今那条龙对你死心塌底，你也甘愿沉沦，就莫要在纠结什么飞升之事了，害人更害己。”赢照语重心长起来。
为那条龙做的哪儿件事不是用旁的东西换来的，一桩桩一件件，这些年他竟是数不过来了。
可气的是面前人还是个锯嘴的葫芦，闷声说话也不会，原以为那条龙都知道他的付出，可那条龙几乎不知情，甚至以为他的龙角是靠什么秘术长出来的，对寒江雪空耗他百年之事一无所知。
若不是亲眼见过那条龙是如何死心塌地，又是想割自己龙角又是以血肉喂养的，将整个人逼得疯疯癫癫，他恨不得上前一把拽住墨清池的领子，将这些年寒江雪的所作所为通通倒出。
他可不管什么心疼之类的，人睡着他也看不见，但赢照幸灾乐祸的心思却是歇了。
“我不会再企图让他飞升了，此番前来只为借你了解那些谋划的后事如何。”
墨清池身上的变化寒江雪看在眼里，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庇护消失意味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不管有意无意，如今在令他飞升，都只是害他。
况且……他也确实想把他圈揽在身边，他放不了手了……
“后事能如何？”赢照神情厌厌，指骨支头，他的人和声音一样，透着一股安逸的慵懒，“后事你家那条龙都处理的很好，你大可不必操心……”
一环套一环，金光广场兵行险招，确实将恶龙及其党羽全部剿灭，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实在不值。
“对了，你是何时知晓他们奸计的？”寒江雪常年陪在那条龙身旁，理应发现不了那些涌动暗中的风云。
“我去九绝域找九生草被卷进了一处星海，在那里我遇到了你失踪的未婚妻，她求我救救她的弟弟，便也了解到了一些隐秘。”寒江雪这次前来的目的之一，便是要将赢照未婚妻的的事告诉他。
“未婚妻……”
支撑的手摔在桌上，赢照故作无事的端捏起茶杯，杯中茶水涟漪不断，他终究是做不到坦然自若。
“她当年并非有意在大婚前夕抛下你，当日羞辱你的也并非是她，被选为下一任星海祭主，她，对你还未心死。”寒江雪看向对面故作镇定之人。
无忧无虑的医仙岛主哪里就真的是逍遥无边，常年不出世，是不能出岛，还是不愿出岛，谁又能知晓呢？
沉浸在不知是震惊还是其他氛围中的赢照也没傻，看过远方天际飘来的乌云，他掩下眼中还未成型的其他异样，转而视线收回，幽幽看过正在品茶的人。
“宫主大人要是在不走，在下的地盘怕是要被水淹了。”赢照直呼要赶人。
他的医仙岛四季如春，下雨从来都是丝丝缕缕的烟雨，乌云翻涌在远处张牙舞爪，他何时见过这样的征兆。
除了那次……
那条小心眼儿的龙果然没变，龙口夺食，再留寒江雪一会儿，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落得个四处流窜的地步。
这座佛太大，他的庙小，供不起。
春和景明的天瞬间阴沉，寒江雪也无奈看向天际，在赢照的横眉下，走出他那药香弥漫的园子。
——
“主上，目前的结果便是这些。”朝焱恭敬奉上今日所得。
自那日金光广场后，被附身的黑耀虽是挣脱束缚，却也神志痴傻，现今他手上的事皆由自己接过。
调查寒江雪往年的去向是难，可金光广场一役，那事便简单了许多，或许由主上亲自去调查，那事早该水落石出了。
但不知是何缘故……焱朝觉得他们主上是不想知道结果的，是回避，是退缩，还是早早的便有猜测，他也拿不准。
有关寒宫主之事主上一向关切，唯独这件事，主上却是慢条斯理，全然没有往日的急躁，没准是近日有寒宫主陪伴身侧他才忘了吧，焱朝往日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今日突然接到召令被询问有关调查一事，外人面前沉稳厚重的他将那一闪而过的诧异小心收起，在狂风到来之际，他的黑袍已经猎猎作响了。
“你下去吧。”
“是！”焱朝心惊，恭敬退下。
他眼中那个让人心悦诚服的主上，何时有过这般时候，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倦怠，焱朝始终垂着眼，他也不难想象出他们主上会是何种神情。
尽管那是他先前从不敢妄加揣测的主上。
寒江雪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墨清池，独立于翻滚的墨色浓云之下，狂风未息，他鲜亮的衣袍在暗沉的泼染中暗淡些许，他背对着，脊背仍是挺直，张扬邪肆的他背影却是萧索阴沉的。
“怎么，不想见我吗？”墨清池早该知晓他来了，迟迟不转身，往日他早已揽抱上来黏黏腻腻了。
迟迟回身，墨清池滞两步搂住寒江雪，如往日一般的强势猎捕的姿势，当下，他却将头埋进寒江雪颈窝里，不同于他先前那般，他将人当成瓷娃娃的那种怜惜。
“寒江雪，寒江雪……”墨色浓稠的天越压越低，墨清池只是揽着身前人，几乎瘫软，他低声不停的来回念叨这个名字，高高低低，或急或缓，他嘴里反复研磨。
“嗯，我在，我在……”每一次呼唤寒江雪都有应答，一下下的，他轻按身前人寒凉的后颈。
……
“小雪儿，好久不见呀！我好想你哟！”在流星飞舞之前，熟悉的小奶音突然出现。
艰难的换了姿势，寒江雪转向二百，看着缩小了的二百，他心里骤沉。
“二百，你怎么变小了，还换了颜色。”寒江雪眼里久别重逢的清浅笑意僵住，心里有了猜测，他还是期望从二百嘴里听到些别的。
“我……我出了点事，所以老大一段时没和你见面，”二百小了一圈的却照样圆润的脸上现出温暖照人的笑，它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嘻嘻嘻，换个颜色挺好看的呀！粉嫩嫩的，以后我飞起来就是一片桃花花瓣了！”
“二百，你是不是有牺牲自己救我了……”答案已然明了，寒江雪对着小粉团子实在笑不起来。
“小雪儿，没事的。”
看了看睡在一旁的小龙，二百停在寒江雪另一侧臂弯，他圆润的脸蹭了蹭他的胳膊，没见到什么效果，它手里打着圈圈低垂了眼。
“我也没法子了嘛，当时小龙急傻了要对自己下手，我怎么能在看着他在我眼睛下面又变成独角龙呢，所以我就突然现身赶忙阻止，你不知道，小龙他的角都被他割断一半了……”二百时不时抬眼看小雪儿的神色。
说着说着，二百就发现他脑袋上的那道目光撤了，小雪儿泠泠的眼睛转向了小龙。
左看右看，它轻飘飘悬起来，吃着收手飘到二人的正上方，它小声说：“小雪儿，你是不是不想回到你的世界了呀？”
“二百能感觉出吗？”
“嗯呐，”二百点点头，摇摇晃晃道，“小龙在你睡着的时候看你的眼神我曾经见到过的！所以我上一个合作伙伴就不想走了，小龙心眼多，小雪儿你肯定也会被他骗走的！”
二百的脸上时而激愤，时而无奈，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尾音拔高。
“是，二百，我只想陪在小龙身边，我不走了。”说到这话，指尖拨了拨眨动的眼睫，将墨清池本就卷翘的眼睫弄的更加弯折。
明明是心灵间的对话，墨清池倒像是听见了，在二百长篇大论时，他已经睁开了眼，墨色水润的眼照例黏住他，浅红的眼尾在卷翘眼睫的眨动下若隐若现。
今日是唯一一次睡着过后墨清池没有惊醒的一晚，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而不是假寐，安安静静的当一晚木头人。
“好，小雪儿，那任务完成了，既然你不走，那我也该说再见了，你就陪着小龙吧。”醋溜溜的看着两个人甜蜜蜜的拉手手，二百捂着眼羞羞涩涩的，背着身它进行道别。
“好，二百，再见。”
心灵传音，寒江雪的声音带上了冗长的追忆，一幅幅画面从脑海中划过，他看着小团子从他面前消失。
像往常任何一次一样，可是……以后那个会绕着他飞的小白团子，再也不会出来鼓包子脸哄他了。
墨清池感受到寒江雪的情绪，翘首抚上他的眉眼，此刻，他脸上的温情暖意透过他那双流动墨色的瞳孔也能看见。
寒江雪抱紧了他，抿出一个笑，又从身后摸出一只花放在墨清池鬓边，赤红的花朵遮住了他侧躺后暴露在晨曦中另半张脸的眉眼。
灿艳的花朵和少年邪肆张扬的五官很相称，一样的热烈耀眼，是直击人心的赤诚。
“从赢照那里顺过来的，我见了欢喜，便给你折回来了，如何？”
透过赤红的花看心上人，那花只会逊色，痴痴缠缠的看着，墨清池勾唇笑的痴迷，“……好看。”
朦胧不清的盯着自己，说话也是又低又缓含着独特的调调，他脸上也有些呆痴，寒江雪愣了，竟是觉得是墨清池没睡醒才会如此。
殊不知往后余生，他睁眼过后，见到的便只会是这样痴缠粘腻的眼，上挑的眼每回都会笑的眯起。
墨清池就这样傻了，与寒江雪往后的日子里，他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