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在空元思沉默之后，停在原地又等待了一会。
最后在头顶连续冒出好几缕黑色之后，似乎是终于确认了他已经不准备再问自己问题，中年男人才礼貌点头，追着前方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人群离开了。
人群的声音远去，空元思却依旧没有动。
他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背影直到最后一个身影也消失在视线中，又抬头看了好一会的天。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多出的这个习惯，也对于自己多出的这个爱好不怎么在意。
这个世界的天不像永无乡那样蓝到虚假，是浅淡偏灰的蓝，天上没有太阳。
又或者也可能是和恋爱脑监狱一样，太阳被那巨大的白色建筑挡住。
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空元思没有太多地去思考。
又看了不知道多久的天空，一直到涌向了教堂的人群三三两两又重新从那个方向走回来，空元思才终于收回了目光，逆着人流朝着巨大的建筑走去。
那一片白色的居民区占地十分有限，而且距离巨大的建筑很近。
而离开的人群也并非全都在结束了他们的祷告之后回家，有更多都如之前的中年男人所说的离开教堂之后就去往了工作的地方。
迎着一路上居民们好奇的目光，空元思没有花很久就来到了巨大建筑前。
教堂雕花的白色大门向外敞开着，里面没多少人。
所有表现似乎就差把请君入瓮四个字写在明面上。
空元思在门口站定，冷淡地扯扯嘴角，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里面那些穿着长袍的神职人员也是和外界那些居民一样的存在。
教堂中来往的稀稀落落的几个神职人员对于空空元思的出现以及他径直走向大殿深处的行为，全都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便没有了后续。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空元思的脚步顿了一瞬，但很快就又不受影响地循着自己在走进这巨大建筑之后产生的熟悉感继续向里走去。
一路上，空元思又遇见了十几个神职人员，而他们也全都是和居民如出一辙的表现。
过于顺利的一路让空元思脸上嘲讽的笑渐渐淡去。
而这一路上，他心里那种熟悉感也随着不断深入越来越明显。
这种熟悉感在空元思走过一扇大门时达到了一个顶峰。
所以他走上前，没有犹豫地，轻松推开了门。
看起来沉重非常的雕花大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敞开。
空元思的瞳孔在一瞬间的放大之后又缩小到了极限——
他看见了一整个房间的盛衍。
那些金发碧眼的有着同样面孔的盛衍被整齐地摆放满了一整个房间。
但他们胸口还在起伏，他们没有死。
但也只是没有死而已。
在看清这房间中的景象的那刻，空元思就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这是一整个房间的空壳。
或许是因为一路上不断增加的熟悉感终于到达的临界，大脑像是被眼前画面刺激到，终于突破了那桎梏着记忆的锁链。
空元思站在门口看着满房间的盛衍，脑中突然多出了一小段记忆。
那是自己的第一视角。
他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在这个摆满了躯壳的房间中蠕动，数不清的触须贪恋地缠绕在这些躯壳上。
空元思听见了自己用含糊又扭曲的音调不断重复着：“喜欢，喜欢，喜欢。”
“想要，想要，想要”
“想要吃掉。”
温和低沉的嗓音在这时从门口处传来：“不可以吃掉。”
第一视角的空元思抬头，看见了鲜活的，拥有灵魂的盛衍走进来，珍而重之地将自己抱起。
画面戛然而止。
空元思站在原地，恍惚了好一会。
之后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门，继续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那里不止是熟悉，还存在着什么正不断吸引着他靠近。
这一次的路上空元思没有再遇见只会微笑的神职人员。
他在走廊尽头的巨大的雕花门前停下脚步，门上的人像似乎有着生命，在看见空元思的瞬间那些偶人像的表情几乎在一个瞬间就完成了好几番变化。
但就像是空元思这一路的顺利一样，他依旧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空元思在人像雕花的配合下顺利地推开了门，也终于看见了门后那不知名的一直在呼唤自己的吸引力源头——
一团漆黑的，隐约能分辨出其中有着数不清人体的混合物。
混合物的最中心，一张花纹不断扭曲变化的鬼面显眼非常。
那是阎问生脸上的那副鬼面。
有源源不断的黑色从远处被这团混合物吸引而来，又很快与那些扭曲的人体融为一体。
每当这些黑色融入其中，那些混合的黑色肢体便会激烈蠕动一阵。
而每当这种蠕动要蔓延到最中心的鬼面上时，鬼面的头顶就会出现一把在闪烁的金色小锁。
一根黑色的触须从最中心的鬼面中生长而出。
空元思知道，那就是吸引着他一路过来的存在。
也是在看见这根触须的同一时间，空元思脑中突然又多出了一段记忆。
他看见了阎问生在杀死自己之后，被须安平勉强安抚下来，而须安平在那之后又割下了已死去的自己身上触须的那一幕。
很显然，眼前这团已经彻底没了人形的怪物，就是带着整个屠戮的玩家一起消失的阎问生了。
而在看清眼前的这一切，又得到了不少新的记忆之后，空元思也明白了。
世界的存在需要有盲目痴愚的神明背负。
真神不愿意成为这样的神明，所以又制造了一个神明。
也就是空元思自己。
但空元思在成为真正的神明之前却先一步引诱了当时副本中同样重要的盛衍。
他们一起逃离了这里。
而现在，阎问生成为了又一个被真神选中并培养出的用以背负他的世界的神明。
但就像是最初的空元思一样，阎问生的的能力显然不够。
所以须安平才一直跟在阎问生身边，不断刺激他，让他不断高频率地进入副本，不断杀人。
他脸上的那副鬼面大概也是真神搞出来的特殊道具，看样子是可以不断吸收那些玩家的灵魂。
阎问生的培育一直持续到了永无乡的副本。
最终在得到了自己的触须之后，阎问生这个备用神明的种子也接近成熟了。
看着眼前那一团不断挣扎蠕动的，曾经名为赵成，之后又成为了阎问生的怪物，空元思又想起了当时明小蕊十分艰难才得以告知自己的那句。
“就差你们了。”
接下来要做的，大概就是回收我这个逃走的神明的另一部分了吧。
他想。
身后的大门猛然关合。
略显怪异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你怎么都没有反应呢？”
话音落下，穿着一身纯白西装的须安平缓步从巨大怪物的身后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