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西亚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稍微转动蔚蓝色的瞳孔，毫无情绪地扫了洛酒一眼，“为了完成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做出如此大的牺牲，看来神明占据了夫人心里很重要的位置啊。”
“我倒不认为这是牺牲。”洛酒侧眸，意有所指地将他望着，“万一，我乐在其中呢？”
乐在，其中。
眼中的蓝化作深不见底的潭水，约西亚柔美的面容线条流溢着难以言说的深寞。
把白变成黑，把善良变成邪恶，的确是恶魔乐意做的事情。
但为什么，当这个恶魔成为了夫人，他居然产生了一种非常矛盾的心态？
甚至是一想到这场黑白游戏或许会让夫人跟那个神父在床上缠绵，那种矛盾感达到了极致。
他的夫人，兢兢业业服侍了五百年的夫人。
这一刻，他忽然有点理解那群愚蠢的古神为什么会为人类把吸血鬼关进地狱。
原来神明，也是有私心的。
“约西亚，天亮了，我困了。”洛酒疲惫地闭上眼睛，“咱们也走吧，不然一会儿警局的人来，不好看。”
“是，夫人。”约西亚不露声色地推着轮椅离开。
“对了。”走到半路，洛酒又睁眼，回头对还在警局的周应说道：“小林跟我说，他们下周想回孤儿院看看，你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回去？”
周应拿着杯子的手一紧，“回去干什么？跟那群蠢货呆在一起，影响我的智商？”
洛酒漠然将他望着，“所以你那么嫌弃他们，一口一个蠢货，那昨晚干嘛不利用职务之便把他们抓起来，甚至把刘易城变成凶手呢？”
她将头转了过来，“下周不见不散，我们都会等你。”
“我不去，你们等也没用。”周应把喝剩的水往垃圾桶一倒，只留一个决绝的背影。
“感觉周警官对夫人的偏见很深呢。”
出门警局，约西亚打开车门，把洛酒抱上车。
洛酒打了个哈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或许是他的父母都被吸血鬼所杀的原因吧，成为孤儿之后又被吸血鬼收养，一起长大的朋友又都被吸血鬼利用，所以才对我有偏见。”
约西亚发动车子，“其实作为非亲生母亲而言，夫人已经做得比一般人类好了，有几个人类父母能为了完成孩子心愿大费周章呢？若不是小林拜托，您今天满可以不用跑这躺。”
白日总容易让人困倦，洛酒神情有些飘忽，“这种大费周章在恶魔的字典里可不是褒义词，但今天我不想反驳你，你且当作是恶魔偶尔的私心吧。”
约西亚眼睑一颤，恶魔的私心？
他又想到那晚，已经成为洛氏医院高层的林霁，在得到安娜的指令后，按照夫人的计划冒充邪教信徒进行了一场完美的杀人行动。
这群孩子都是洛酒从小培养，杀人对他们来说是简直是家常便饭。
只是那天林霁来向洛酒复命时的状态跟平时格外不一样，恍恍惚惚，如同丢了魂一般。
“林医生怎么了？”送林霁出门的时候，他开口询问。
夫人粗心大意，他身为执事必然要帮夫人弥补笼络人心上的疏忽。
“您可以尽情对我说。”加点适当的温柔，顺便彰显一下洛家的气度。
林霁嘴唇颤抖，终于落寞开口：“执事先生，这次屠杀行动中死了不该死的人。有一个男警察，他的女儿还在等他回家，但他被害死了，他是一个好警察，他不该死的。”
在医院的长廊听见那条语音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小时候父母被狂化的吸血鬼杀掉的那晚，他还一个人在家等着父母给他过生日。
“那这名好警察是林医生杀死的吗？”
“不是，我没想杀他，是他要救的人害了他，那个女人说她是神父夫人。”
“既然不是林医生害死的，那就没有难过的必要了。”在劝慰别人时，因为缺乏人类的同理心，他通常会选用让声线变柔和的方式来增加一点感同身受。
“对不起，或许今天我不该说这些。”林霁更加落寞，“一个双手沾满血污的人去同情一个被害人，任谁听来都觉得可笑吧。”
“还好今天这些话不是对夫人说，不然夫人一定会对我失望的。”
“谁说我会对你失望的？”
这时，洛酒悠然的反问从紧闭的房门传出，接着门被打开，一名女佣推着她走了出来。
没想到他的话居然被洛酒听见，林霁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夫人，我...”
“如果不是约西亚问你，是不是你一直都不会说？”洛酒假装嗔怒，“还怕我对你失望，我看起来有那么小心眼吗？”
“当然不是的。”林霁立即解释，“我只是不想，不想让夫人觉得我是一个脆弱的人。”
“切。”听了这个答案，洛酒神情更加无奈，“是人就会有一颗怜悯之心，这叫什么脆弱？”
林霁惊愕地抬起眸来。
约西亚来到洛酒身边，“那夫人打算怎么办？”
“嗯......”洛酒简单思考了下这个问题，反问他：“约西亚，你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那个狂化后乱杀人的吸血鬼最终被我宰了的事？”
林霁黯淡地低下了头，他的父母和周应的父母，都是死于那次杀人事件，周应一直把这笔账算在夫人头上，还因为他们决定帮助夫人排除异己而决裂了。
约西亚：“那夫人的意思是？”
“那个贱人，虽然人不是她杀，但却是因她而死，我的确不能像惩治那个恶徒一样惩治她。”
林霁闻言更是失落。
“不过。”洛酒突然又话锋一转，“明早趁警局人不在，过去揍她一顿也是可以的。”
“夫人果真是言出必行啊。”轿车在公路疾驰，约西亚从后视镜看着已经睡着的洛酒，想起她昨晚说过的话，实在忍不住笑。
她在笼络人心的方式粗糙得可爱，却又格外有效。
等等，他刚刚是用了可爱这个词吗？
约西亚忽然又笑不出了。
觉得一个只剩两百多年的生物可爱的话，
或许会成为让神明伤心的兆头呢。
把车开回洛家，约西亚抱着洛酒再次穿过那条幽暗的长廊，然后轻轻将她放到铺满蔷薇的棺材里。
她的睫毛在颤动，或许是又做了梦。
这次约西亚没有立即合上棺盖，而是坐在旁边，静静凝视了她好久。
她精致的面庞是完全符合血族标准的苍白，躺在里面时，若非还能听见微弱的心跳，还以为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那一天终究会到来，终有一天，就如她之前所说，她会在某一日长眠。
“这五百年还真是短呢，夫人。”
约西亚在她鲜红的唇上落下不舍的一吻，而后在她耳畔轻声说：“梦里若是遇见坏人，记得呼唤我的名字。无论您在哪，只要您呼唤我，我就会来到您身边。”
“夫人，我能给的，永远比你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