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听了秦空徐徐道出的真相，阿离懵了，涣散的眼眸逐渐被升腾的怒火占据。
跪在林家墓前的秦空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阿离消化真相，也静静地让自己备受煎熬的内心平复下来……
他想起了那个不苟言笑，却总是对他关怀备至的林叔叔；想起那个温婉美丽，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林姨娘；想起了那个抱着他的大腿，亲切地喊他秦空哥哥的林昭弟弟……
这一世的记忆如同梦魇一般在秦空的脑海中萦绕，始终挥散不去。
阿离眼神空洞，神色麻木地喃喃道：“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的……
我宁愿相信你是未卜先知，也绝不相信你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小说家；更不相信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是出自于一本荒谬至极的小说故事！”
阿离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秦空，你若是再编这种瞎话来寻我开心，当心我会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秦空没有理会阿离的威胁，神情木然地掏出了三把匕首，插在了地上。
他不知道该如何平复内心的愧疚，但他总想做点什么；阿离的父亲、母亲和她年幼的弟弟，还有许许多多在林家遇难的人们……
这么多条人命，三把刀当然远远不够；可是，他又害怕自己被扎成刺猬。
想到这里，他又愧疚了几分。
阿离冷笑道：“什么意思？畏罪求死吗？”
秦空怔怔一笑，不置可否地说道：“在我写下那些文字的时候，我并没有任何的负罪感。身为一个作者，我只是在刻画一个冷峻的刺客，将故事的剧情推动下去。
而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仅仅是为了让这个角色更立体、更饱满罢了。
可谁能想到，我竟然重生在这个自己虚构的世界里，成为书写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
看着那一个个真真切切的人们从此逝去，终究只是个凡人的我，又怎能抹得去内心的不安……”
“你给我闭嘴！”阿离厉声喝道，思绪开始濒临崩溃了……
父亲，母亲，弟弟，还有所有的族人们都已经不在了；那个授她武艺，赠她神兵的师父也选择了自我毁灭。
如今，这个世上仅剩的一个她唯一在乎的人，难道也要因为这荒谬绝伦的故事，而死在她复仇的刀下吗？
什么狗屁的小说故事！
如果这就是她既定的命运，那么她偏不信命！
阿离奋力一踏，插在地上的其中一把匕首被震飞起来，她顺势接过，将刀尖架在秦空的身前……
“既然你说你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决定了所有人的命运，并知晓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
那么你猜猜看，你会不会死在我的刀下？”
秦空垂眸浅笑……
他明白阿离的心思，为了颠覆他那荒谬至极的言论，她提出了一个无论他如何回答都会出错的问题。
如果他说不会，阿离便会杀了他；如果他说会，那么她或许就会放他一条生路来证明他是错的。
这是一场赌局，赌注是他的命。
秦空抬起头看着她，淡然地说道：“我觉得你不会，因为你并不完全相信我说的话。”
阿离怔怔地退了半步，抵在他身前的匕首禁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他明明知道能让自己活着的答案，却选择欣然赴死。
难道，他说的话真的无半句虚假吗？难道，这场悲剧真的是他一手书写的吗？难道，他自觉负罪太深，唯有一死才能得以解脱吗？
阿离仰天长叹，努力控制着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滑落……这天杀的命运，竟将她逼到了如此境地！
茫然之际，阿离忽觉手上一重…
秦空突然前倾的身体，竟是将她手中的匕首刺了进去！
切肤的痛楚让秦空恍惚了一阵，半晌，却仍故作镇静地说道：“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会杀了我……命运让我去追逐你的身影，却与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或许我把这个荒谬的故事埋在心底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这也将化作午夜梦回的一把刀，永远的刺在我的心头。
或许这会让你感到为难，不过，我就当是为了安自己的良心，自私一回吧……”
秦空拿起另外两把匕首，毫不迟疑地刺入自己的体内，剧烈的疼痛令他的眼神又涣散了几分。
他略有些自嘲地说道：“终究还是怕死，没能鼓足勇气对自己痛下死手。
这三刀，是我对自己良心的和解，欠下的血债，就由你一手来了结吧！”
说罢，秦空渐渐支撑不住，瘫倒在了血泊中……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让它快些醒来吧，让这个本就不该存在于故事里的人，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
阿离：“……”
他在最后一抹意识消散之前，用尽最后的气力抬起眼眸，恋恋不舍的看着这个他曾用生命守护的少女……
她本可以成为照亮他内心阴暗一面的那束光，可如今，那束光却被他亲手蒙上了阴霾。
什么天杀的命运，什么狗屁的小说……老子若是还能在原来的世界里苏醒过来，指定是要把《剑圣》这本破书给鸽了！
我他妈当初要是写小白爽文、后宫种马之类的题材那该多好啊……
草！
……
荣城的一家医馆内。
秦空失血过多，浑身被厚厚的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躺在床上久久未醒。
阿离看着神色凝然的大夫，问道：“大夫，他还好吗？”
大夫瞥了一眼床上半死不活的秦空，幽幽地说：“姑娘，你看他像是好的样子吗？好在来得还算及时，人死不了，不过恐怕要静养一段时间了……”
“……谢谢大夫。”
目送大夫离开后，阿离怔怔地看着他，那张清秀的脸上就连熟睡的时候也带着一丝郁气……
上一次，面对大宗师的杀招，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没有丝毫迟疑，视死如归的将她护在身前。
在林家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的时候，江湖和帝国最有权势的人欲将林家赶尽杀绝，也仅有他仍坚定的站在她的身旁，义无反顾的与世界为敌。
秦空是阿离仅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羁绊，她不希望他死。
可是，这灭族之仇犹如扎在心头的一根刺，始终让她难以释怀；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让她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始作俑者。
阿离通知了秦家商号荣城分部的王主事，在秦空仍然昏迷的时候，她留下了一封信，就默默的离开了……
信中写道：
你的命，是你欠我的；除了我，谁都没有权利夺走，包括你自己。终有一天，当我杀尽八大宗师，我自会回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