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咚——”
沈朝竹听到声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自己躺在石板上的，但是身下却很软也很厚实，垫着的像是很多层的狐狸毛。他脑中还有些混沌，他失神的看着上空的光。
他是在听到了炸药的声音，闻到了那股呛人的味道后，就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咚——”
沈朝竹微微侧头，缓缓的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喉咙发涩。
苏小飞额头在渗血，他正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虔诚的磕头。
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拥有三头六臂，黑身赤发，青面獠牙，眼凸舌凸的泥像。
泥像身上还刻满了红色符文，三个头上都顶着一圈的雕刻骷髅头，面目更是狰狞可怕，六只手臂的每一只手上还刻着凸出的眼睛，眼睛往不同的视角看去。
这泥像看起来整体都散发的是一种邪恶与恐怖。
泥像的前面还有带血的一锭锭金子，零星带着暗红血迹的铜钱，残留的香火，还有燃烧完的红色蜡烛痕迹。
香火看起来很少，祭祀在泥像前的还有带着斑驳的刀剑，刀已生锈，在雪半遮半掩下露出一角。
整个泥像透着些诡异，说是神像的话更不如说是更像恶鬼……
即便如此也并不妨碍苏小飞虔诚的跪拜磕头。
“只要沈朝竹能醒……无论什么反噬都可以……只要醒……”
“咚——”苏小飞再次重重磕了下去。
沈朝竹心口一震，如同窒息了一般，抿着唇艰涩道：“苏……”
苏小飞全身僵硬，不敢置信的回头。
沈朝竹眼睛酸涩，他记得他两年前离开苏小飞时，那时他的眼中还有亮光，还是个俊逸漂亮的小公子，何时变成这样子的。
俊逸白皙的脸惨白如纸憔悴无比，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脸庞而下，眼下是深深的阴影，眼中只有绝望，整个人如同一个游魂。他不敢置信的站起摇摇晃晃的身体。
沈朝竹恢复记忆了……他从未想过两年前他的离去会让苏小飞如此痛苦，他甚至没有想过苏小飞原来对他的情义如此深重。
“沈……朝竹”大约是苏小飞还不敢信，有些迟疑，胸膛剧烈的起伏，眼角红红的，颤着声再次唤了声。
沈朝竹撑着手起了身，准备往苏小飞的方向走去。可是下一秒，还没迈出一步，苏小飞就已经站在了沈朝竹的面前。
苏小飞眼眶红红的，伸手抚上沈朝竹的脸，有些害怕道：“…是真的？”
沈朝竹因为苏小飞的触碰，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苏小飞的手一向温暖，可是现在的手如同寒冰。
沈朝竹缓缓道：“是”
苏小飞放下手死死搂住沈朝竹，将头深深埋进沈朝竹的肩膀，带着啜泣声道：“差点……差点……我以为你会像那两年时间一样，我再怎么喊你，你也不搭理我。”
“沈朝竹，我害怕，真的害怕……”苏小飞搂住沈朝竹的腰越收越紧，
沈朝竹顿了顿，伸手环住苏小飞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若是你不醒，若是你……我就与你葬在一起，也不管什么天下了。”苏小飞手也在颤抖。
沈朝竹心神震动，闭了闭眼艰难道：“真是个傻小子。”
傻的让沈朝竹无法忽视他……
傻的也让了无牵挂，只想孑然一生的沈朝竹心中升起怜惜。
沈朝竹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与苏小飞的羁绊已经这么深了，深到沈朝竹无法逃避。
恢复记忆的沈朝竹，想了很多，他怎么可能再继续自欺欺人，他与苏小飞的之间或许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同了……
苏小飞还死死抱着他，勒的他都快无法呼吸了，可是自己却不忍心推开他。
明明已经如此憔悴了，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沈朝竹轻轻拍着苏小飞的背，就像是在安抚着一个孩子。
苏小飞感受到沈朝竹轻柔的手，埋在沈朝竹的肩膀处，深深的吸了吸气，是真的。
这十日一直悬挂着崩溃的心也终于放松下来，这十日他真的差点就坚持不住了……
良久，苏小飞又想起什么，将头埋更深，似乎在试探，小心道：“凌天阙死了。”
沈朝竹手并未停顿，依旧轻轻的拍着苏小飞的背，点点头，道：“在下知道，赤霄的儿子报的仇，在下记得，原来当年通风报信的那个人是他！”
苏小飞想开口问他与凌天阙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可又想了想，压下口中的话，他不敢问，他怕问了自己会听到自己不愿意听的，又控制不住自己对沈朝竹做什么。
苏小飞微张着唇，又沉默下去。
苏小飞发现声音平缓的沈朝竹，又抬头复杂道：“沈朝竹你恢复记忆了？”
沈朝竹看着苏小飞额头上的鲜血，沉吟片刻后，点点头缓缓道：“是”
苏小飞瞳孔一缩，有些胆怯，那吟骨之事，沈朝竹也记起来了？
他会不会因为这事离开他？
苏小飞的眼中升起胆怯害怕，拽紧沈朝竹的衣服。
沈朝竹看着眼睛湿意的苏小飞，叹口气道：“在下是竹昭胜，因为有很多的原因，才会一直隐姓埋名，不是存心有所欺骗的。”
苏小飞眼中闪过一丝光。
“十年前……因为一些原因，在下隐姓埋名了，因为害怕……”
沈朝竹轻轻笑了笑，早已放下了，声音平缓道：“人人道尽的天下英雄竹昭胜，在生死之间也会恐惧害怕的，满天的火焰呛入肺部的火药味，并不好闻。”
苏小飞的心像是被针扎了般，满是心痛，十年前的沈朝竹在害怕。
沈朝竹继续道：“还有怕的是做不好竹昭胜这个人，那时的竹昭胜心中与你一样，心怀天下，所做之事只为匡扶天下正义，江湖中人人以竹昭胜为首。
可是这个世道不是简单的黑与白，也不是凭着一股热血之情就能改变天下，人心难测，又有多个面……是非对错，不是仅靠一面就能看清楚的……”
沈朝竹停顿下来，回忆起曾经，人人喊打的赤霄却是一个好父亲，人人称赞的武林正道却有心胸狭窄小人……
沈朝竹想了想，不希望心思赤忱的苏小飞看见那么多的黑暗，避轻嫌重继续道：“那时的竹昭胜是江湖之首，一举一动都被所有人注视着。”
沈朝竹摇摇头，想起曾经，笑了笑无奈道：“那时在下也不过只是一个少年，没有那么伟岸，在下那时压力也挺大的。”
苏小飞看着眼底无奈的沈朝竹，好想知道十年前的沈朝竹是什么样的……
沈朝竹声音平缓，继续道：“因为赤霄的事，江湖以为在下已死了，所以就隐姓埋名了。”
沈朝竹眼中升起满足与笑意，道：“后来发现原来放下重担这么轻松，做个平平淡淡的普通人，一日一日数着日子卖着画这么好……后来就遇到了你……”
沈朝竹就像一下打开了口子，啰啰嗦嗦的也讲了很多，讲了后来为何会与凌天阙一同离去……
讲到后来，苏小飞再次拉住沈朝竹在颤抖，声音中满是无助，泪流满面。他给沈朝竹扣上吟骨是他一生的后悔，若不是他，他与沈朝竹间又怎么会这么波折。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朝竹叹口气，继续轻柔的安抚着苏小飞。
为什么被扣上吟骨的是他，还得他安慰这臭小子，可苏小飞哭的这么伤心，他又于心不忍……
“咕～～”
“咕～～”
沈朝竹拍着苏小飞的手停顿下来，在苏小飞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肚子突然咕咕直接叫的让人有些尴尬。
苏小飞抽了抽鼻子，翁声道：“走吧。”
沈朝竹点点头，苏小飞伸出袖子擦干净自己的脸，转身拉过沈朝竹往外离去。
沈朝竹这才注意到，这里是一个荒废天坑，四周是辽阔的山壁间，上面是空的，偌大的地方只有中间的泥像。
四周还有没有融化的雪，白茫茫的一片，走了一刻，两人才彻底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