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
姬玄月靠坐在黄花梨圈椅，一手支着头，拨动着小火炉里的银骨炭。
他的对面，霍离指尖夹着细支，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面容。
燃到一半时，烟支被摁灭，嗓音嘶哑，“继续！”
姬玄月递出一杯茶，平静说道：“生命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母亲与胎儿也一样。”
“人类把孕育新生命包装得那么美好，从古至今，歌颂着伟大的母爱，不过是为了掩饰这一个残酷的现实。”
“在没有现代医疗的保护下，女性死在生育中的概率高达40%。”
“所以，发生在显儿身上的事情并不匪夷所思，只是你们的孩子过于强大，哪怕还处在生命最初的阶段，也足以摧毁母亲所有免疫屏障。”
“人类可以征服太空，却永远也搞不清楚自身的问题…”姬玄月叹口气。
霍离半阖着眼，带着破碎和疲惫，“不过才一个月，应该还没成型吧？”
“普通胎儿，一个月的时间，与母亲相连的脐带发育，血液循环建立，心脏跳动，胎儿可以做蚯蚓爬行蠕动。更何况是你们的孩子。”
“胎儿为了存活下去会不停的向母体掠夺养分。”
“正常情况下，母体的子宫会聚集很多抗体，起到平衡作用，以保护母亲。但是在苏显的身上，显然起到没有任何作用，胎儿一直不停的向母体索取，直到母体无力承担。”
“实际上，在受精卵着床的时候，显儿自身的抗体就应该杀死它并排出体外，那时候胚胎也没有任何防护，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胚胎并没有被杀死。现在，靠她自身的免疫，已经不足以威胁到胎儿。”
姬玄月抬眸看着霍离，“我这么说你可能会难以接受。”
“现在，胎儿更像是寄生在她身上的恶性肿瘤。”
认识他二十多年，哪怕在霍家发生内乱的时候都没见过他如此…
惊慌！
以至于从不抽烟的人，此刻需要用香烟来麻痹和冷静自己！
“无妨，继续！”
“出现这种情况，我猜测与她特殊的体质的有关。”
灵能这个概念是近二十年才提出来的。
但是在这之前，灵能已经存在。只不过修炼的人也不知所为何物，只能感知到是身体里修炼的气，叫做炼气。
后来灵能这个名词第一次被提出来，并归类为一种新型的能量。
而灵能的划分开始量化，逐渐明确。
“对于灵能我们所知的太少，但是这种能量可以作用到细胞层，改变细胞结构，从而影响全身是毋庸置疑的，某些不可思议的能力也由此而来，作为强大的个体，你应该有更多的感触。”
“换言之，显儿的身体被I型灵能改变过，变得更适合吸收这种能量，相应的，也会更加排斥其它类型的能能。”
“而你的灵能恰好是最具攻击性的x灵能，一进入她的身体，便被她全力排斥。”
“I型灵能本就是最温和的灵能，况且，她身上的能量又被我封印了，在这场生命争夺战中，原本最具有优势的母体一败涂地，最终没能成功。”
“现在的嗜睡，容易饥饿只是胎儿在告诉他的妈妈，需要提供更多的能量让他生长，然而提供得越多后果便越严重，直到身体衰竭。”
霍离瞳孔一缩，指尖微微颤抖，似乎难以承受这个后果。
“如果解开她的封印会如何？”
“已经迟了，她的身体会承受不住而立即崩溃，胎儿，也在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让母体变得更适宜自己的生长需求。”
“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或许有一个办法…”姬玄月迟疑的说道。
“什么办法？”
“让她沉眠在A级医疗舱中，成为胎儿成长的容器，直到孩子出生。”
“这只是一种可能，也有可能，她就此沉眠，再也不会醒来。”
“不行！”霍离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姬玄月继续说道：“鹿鸣，这只是最坏的一种结果。”
“生命总是会找到出口，就像正常人类孕育的胚胎一样，也会有基因、血型等的区分。每个生命的孕育，都是一次奇迹的诞生。”
“你们的孩子，并不会全部表现出这样强大的排斥性和攻击性，若是胎儿的灵赋是I型灵能或者是没有天赋能量的普通人，母体不会受到影响。若是II型或者III型灵能，伤害要小得多，母体可以承受。若是在生命孕育之初，解开她的封印，或许能达到新的平衡，也可以诞下x型的孩子。”
“现在检查的结果来看，很大可能，胎儿的灵赋与你一样，应该是x型。”
霍离平静的说道：“她现在还小，身体本来就不适合孕育孩子，以后再要也不迟。”
姬玄月微微叹气，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你这一生，杀伐过重，子嗣犹艰。”
“虽然你们可以以后再孕育，但是，你们拥有普通人或者I型灵赋孩子的几率是无限小，几近于零，新的平衡更是无从谈起。”
“鹿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失去这个孩子，你和她，以后也许很难再有孩子了。”
包厢里落针可闻。
霍离闭上眼睛，倦怠地靠在椅背上，他做过许多大大小小的决策，从未有一件事情，让他觉得如此艰难。
他的孩子……
她的孩子.......
“目前胎儿还小，我需要等胎儿大点，对她和胎儿做更详细的检查，也许是我判断错了，同时也能为下次提供临床数据。”
“要多久？”他问道。
“三个月。”
三个月？
显儿的身体根本不能孕育三个月，恐怕到时候等待她的就是沉眠，或许永远也不会醒来，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果，用她的生命做赌注！
半晌，他睁开眼睛，斩钉截铁的说道：“拿掉！”
“可以再等等。”
“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现在拿掉，她也不会有任何感觉。”霍离淡淡的说道。
“她是孩子的母亲，有权做决定！”姬玄月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确定要跟我讨论这个问题？”霍离反问，“让一个母亲，在自己的生命和孩子的生命之间做取舍，对她实在太残忍了。”
“你是孩子的父亲，难道对你来说就不残忍吗？”
“我可以承受，但是显儿不行。你知道她心里出过问题，从前世到今生，看似强韧，却一直绷着一根弦，我只能慢慢改变，但此时若这根弦断了，她会崩溃的。”
霍离笑了笑，却不及眼底，“我好不容易才救回来。”
姬玄月语气严肃，“我知道，但是……给你们的孩子一个机会！”
霍离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半个月后，我会带她来做检查，若是情况紧急，你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