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真贴心。”奚瑶斜了眼陆清雅忍笑的脸，“我谢谢你啊。”
语毕，她敛了神色，目光在蝼马身上一转，眸中便浮现出淡淡的疑惑。
陆清雅摸了摸鼻子，也跟着凑了过来，“难道是因为老沈刚吸了个魔修，变强了一些，这蝼马才般害怕的？”
奚瑶绕着蝼马走了一圈，思索着缓缓开口，“感觉不像。”
若真是因着沈越的缘故，早在他们上马车时，蝼马怎么也会有一点反应，不至于等到现在才显露出来。
眉头微蹙，她就仔细扫视了自己身上一眼。
进魔渊后，她身上的东西几乎都收了起来，无法收进储物法器中的竹烬和破妄，也用携刻着阵法的布仔细裹好。
便是身上的凤凰火气，也特地买了块年头不短的阴尸石压制。
难道是云意？
奚瑶眨眨眼，将斜挎在身侧的布包打开，果然看见放置在其中的木盒露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灰扑扑的球状物体就从缝隙中露出极细的一线痕迹。
这缝隙，应该是刚才那魔修踢马车时，不经意间被撞开的。
将木盒重新合拢，她就若有所思地瞟了眼蝼马。
土黄色毛皮包裹着瘦骨嶙峋的骨架，眼睛中的恐惶，在察觉到属于魔神的气息莫名消失时，化成了茫然，等了片刻，才试探着站起了身子。
奚瑶忍不住就挑了挑眉头。
万物有灵，兽类对危险的感知尤其敏感，云意魂体寄宿的是魔神席樊的心脏，怨不得这蝼马会作这种反应。
心下一动，她蓦然就想起罗浮手中那根无法驯化的斩神鞭。
魔心与魔骨同为一体，带着魔神席樊气息的云意，是不是也可以影响那根鞭子？
“怎么了？”陆清雅见她久不开口，就用手肘推了推她。
视线瞟到她腰间斜挎着的布包上，忍不住就啧了两声，“春桃啊，你盒子里装的那球，里面不会真有一个姑娘吧？”
见奚瑶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陆清雅就摩挲着下巴琢磨了一下，“哎，你有没有觉得，你特别招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喜欢？”
“是吗？”奚瑶茫然，眼眸一转，又笑眯眯地偏头瞅了他一眼，“你口中不干不净的东西，具体指的是哪些？”
“嘿，你自己不觉得吗？那我给你数数。”
陆清雅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就数了起来，“住在小镜子里的红衣小鬼，藏在你影子里的老沈，如今倒好，又加了个长得跟个皮球一样的姑娘。”
“你看看，哪样算是个好……”
喉头一噎，陆清雅迟疑地瞪大了眼睛，嘴里的话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飘忽不定的火光混杂着闪电偶尔刺破天际的白芒，从地窖的缝隙中透入。
带着暖意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菜蔬特有的味道，在地窖里弥漫，却依旧冲不散从地窖缝隙处，溢进来的浓郁血腥味。
他茫然地低下头，就着缝隙处的一点微光，就瞥见了自己带着血迹的小小手掌。
这是……
陆清雅呼吸一滞，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这是他村子被屠杀的那一日……
“你把人弄哪儿去了？”
奚瑶皱眉，看了看突然少了一人的空地，转头，就没好气地又睨了眼云宴。
“不知道。”云宴坐在马车顶上，腿懒懒地垂下轻轻晃动，一身红衣在浓重的夜色里勾勒出旖旎的光华。
云淡风轻一挑眉，他掀起眼皮瞅了瞅四周，眸中快速闪过一抹兴味。
原来这就是魔渊啊……
比丹穴山可差远了，土里别说玉，可能连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金子都没有。
瞅见他敷衍的态度，奚瑶深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站到云宴面前，“你弄的幻境，你往里面丢的人，现在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没有窥人隐私的癖好。”云宴似笑非笑，“反正，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他这辈子，最恐惧的所在。”
陆清雅最恐惧的所在？
奚瑶心下一动，顿觉不妙。
陆清雅跟罗浮混了几百年，身后站着罗浮这么一尊大佛，这几百年间，哪会有什么东西，会让他觉得恐惧。
“把人给我弄出来。”她脸色一沉，眸光漆黑冷沉，一字一顿又大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云前辈，请把人弄出来。”
云宴半眯着眼，“哟，这么严肃？”
奚瑶抿唇，“云宴。”
“知道了。”瞥见她一本正经的目光，云宴蹙了蹙眉，一挥手，便将陆清雅从他设立的镜中幻境里拉了出来。
魔渊松软的地面微一下沉，身形高大强壮的青年双眼发直，脸色惨白地出现在空地上。
呆愣愣地转头看了看四周，他注意到奚瑶，才突然苦笑出声。
“小凤凰，我打不开……”
陆清雅语气枯涩，红着眼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低声喃喃，语气里透着满满的绝望，“我打不开那道门，我不够高，我没有梯子，可我的力量又不够，我爬不上去。”
奚瑶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陆清雅的肩膀，瞥见他悲伤的眼眸，安慰的话便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有些事情，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句话，便能平复的。
“我的错。”
长久的静默中，云宴站在奚瑶身后，神色歉疚。
他没想到，陆清雅整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心中居然还会有这么大个过不去的坎？
云宴轻叹了一声，破妄镜从绸布下探出的一角，就随着奚瑶的动作微微一动。
月华般的柔和光辉自那小小一角镜面亮起，恰好落到陆清雅眉心，不过片刻，面容悲戚的青年便阖上了眼眸，安静地陷入了沉睡。
“等他睡醒，就会淡忘掉今日之事。”云宴伸手，将陆清雅扶稳，“需要我将他的记忆封存一部分吗？”
“不用。”奚瑶清楚云宴口中所指的那一部分记忆是什么，默了片刻，才缓缓摇头，“有些事情，好与坏，都不能忘。”
头顶的云层变厚，月色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一人一魂将陆清雅拉上马车，这才拍了拍已经缓过神来的蝼马，拖着马车继续向前。
车厢本就狭小，又躺了个人高马大的陆清雅，几乎没剩别的空间。
奚瑶干脆就坐到了车厢外面的板子上。
将破妄用绸布仔细地包好，她抬头，瞥了眼身侧神情平淡的云宴，“云前辈，你有恐惧的事情吗？”
云宴倚靠着车门，坐在她身侧，想了想，便轻轻摇了摇头。
人最大的恐惧，不过死之一字。
而他，孤身一人，无所牵绊，也从不惧死。
视线扫过一旁的奚瑶，云宴突然开口，“你呢？”
“你有恐惧的事情吗？”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云宴感兴趣地开口，“破妄能看破入镜之人心中最隐秘的东西。”
“你，想不想照照？”
入镜之人心中最隐秘的东西？
奚瑶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入镜之人是瑶瑶，魂却是她。
那这照出来的事情，会是什么还真不好说。
“云前辈，你看。”眼角的余光瞥过前方巨大的黑影，奚瑶眼睛一亮，干硬地转移话题，“那是不是魔渊首都，凛原城？”
“是啊……”云宴好整以暇地瞄了她一眼，也懒得戳破。
“是凛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