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声细语的呢喃声响起，奚瑶往前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她侧过脸，循着声音看去，隔着细润的珠帘，就瞥见了楚妃似笑非笑的目光。
见她过来，楚棠默不作声地在椅子中，换了个更舒适了姿势，明珠柔婉的光辉中，她手上殷红的指甲微微一动，就晃出似血般艳丽的色泽。
“春桃。”
微带叹息的一声呢喃，紧接着便是忍俊不禁的轻笑，楚妃抬起眼眸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末了，却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你要不要，贴身伺候我。”
略带蛊惑意味的声音在殿中缓缓响起，奚瑶抿抿唇，并没有急着答应。
长睫微闪，她若有所思地抬眼注视着楚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试探着开了口，“那你呢，春桃，你想要什么？”
略顿了顿，她继续开口道，“或者……春桃，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略带一丝冷意的嗓音在殿中轻轻响起，凉悠悠地砸上楚棠心头。
她抬眼，隔着朦胧的月光看向奚瑶，便觉殿中旖旎的熏香气味，几乎都被这话音里的冷意给冲淡了些许。
哎呀，是个聪明的孩子。
楚棠微笑，眸中闪过一抹玩味，“虽然没必要，可我还是十分好奇，所以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且……”
“你知道了多少？”
一番话下来，她并没有否认自己就是春桃。
奚瑶明白下来，忍不住就轻叹了一声，真好，造假造到正主头上了……
偏头想了想，她抬眼定定地注视着楚棠，不答反问，“所以肖舟是陆大黑？”
楚棠微微一笑，“是。”
“难怪……”奚瑶眸中划过一抹了然。
世上从无巧合。
那两个身份信息实在是太特殊，最初看到盒子里的那几张纸时，她便隐隐有些怀疑，只是站到息云台，才算真的明白。
肖舟是想借这两个身份，将她或者说陆清雅，带到楚妃面前。
隔着珠帘，奚瑶抿抿唇，淡淡道，“陆清雅不在这儿。”
“我知道。”楚棠咧嘴一笑。
“那小子的运气，好也不好，陆家村被屠之后，他虽被长公主和姓沈的救下，却被他们压制了魂力，脑子也不清楚了，跟个傻子一样，浑浑噩噩地活到了如今。”
“而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冲你来的。”
“冲我来的？”奚瑶挑眉，“单凭我和陆清雅的关系，你们就如此笃定，我一定会帮你们？”
“不……你错了……”楚棠倚着椅子扶手，面上依旧是似笑非笑的模样，身上的气息却猛地一变，有魔气不受控地从她身上翻涌而出。
她冷笑一声，一字一字慢慢开口，“帮我们，就是帮你自己。”
“或者说……是帮你和你的家人。”
家人？
天一宗？
奚瑶心头一动，目光穿透晃动的珍珠挂帘，望进楚棠讳莫如深的眼眸。
“肖舟，或者说陆大黑放在盒中的那几张纸，写着陆家村是‘被人所屠’。”深吸一口气，她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这个‘人’，指的是，苏氏？”
“苏氏为何屠村？”奚瑶目光锐利，“为灵骨？”
灵骨二字一出，楚棠脸上强装的微笑瞬间僵住，“你知道，你们居然知道。”
“好，你知道，却没拆穿他们。”
“不愧是名门正派，都是一群伪君子。”楚棠蓦然大笑起来，良久，她收了笑，气定神闲地注视着奚瑶，“可惜，天一宗虽无苏氏看得上的灵骨，却有别的东西引起了他们觊觎。”
“苏氏不会停手，他们的小动作，你大概已经察觉到了一些。”
楚棠眼带嘲讽，语气犀利，“奚家大小姐，火烧眉毛了，你……还要作壁上观吗？”
“跟我合作吧。”
楚棠从椅子上站起，往前几步，站到了珍珠挂帘后面，珍珠莹润的光泽轻柔地落到她脸上，在暗夜之中，就在她脸上勾勒出一个带着七分假意的温和弧度。
顿了顿，她循循善诱般温声开口，“跟我们合作，我助你入魔火炼化灵骨，事成之后，你帮我灭门苏氏。”
奚瑶慢慢皱起眉头，“如果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
楚棠有些意外地扬起了下巴，看向她的神色，陡然森冷下来。
“息云台的怨魂会告诉你，不同意的下场，这样美的极夜，若有凤凰翎羽燃起的篝火，魔皇他，肯定也会更喜欢的。”
明目张胆的威胁让奚瑶眉眼一冷。
她侧过脸，漫不经心地透过殿中的窗，瞥了眼息云台下绯色的魔绒花雾，斩钉截铁地开口，“我拒绝，我不会和你合作。”
楚棠一怔，怒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太蠢。”奚瑶定定注视着她，神色认真，“怀着复仇的心思足有八百年，在人、妖、魔三族奔波，却半点没撼动苏氏。”
“便是此刻站在我面前，依旧没看清自己的位置。”
“春桃，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求人，我求谁？”旧时的名字从奚瑶嘴里吐出，楚棠压下心头泛起的奇异感觉，冷笑着开口，“你吗？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在求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魔皇的妃子？”奚瑶眉梢微扬，扫了眼殿中地砖缝隙里陈旧的血浆，冷声开口，“那又如何，我猜你曾请求过魔皇，求他助你灭门苏氏。”
“可他同意了吗？”
瞥了眼楚棠瞬间苍白下来的神色，奚瑶淡淡开口，“八百年，全是无用功，我没看到苏氏受到了什么掣肘。”
“要不要对苏氏出手，怎么出手，在我，不在你。”
“苏氏一事，现在是你在求我帮忙。”她有些不耐烦地瞟了眼窗外，“而我入魔火炼骨，有没有你帮忙，于我，并不重要。”
“你的筹码不够。”
奚瑶低头，纤长的眼睫似蝴蝶羽翼轻巧落下，掩住眸中幽深的微芒，“而我平生，又最讨厌被人威胁。”
懒得再跟楚妃掰扯，她平静地朝着对方点点头，转身便想离开。
楚棠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眸，一扬手，撩起珍珠挂帘便往她这边追了几步，“站住。”
“你就一点都不怕我将你们的事，捅到魔皇那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