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瑶茫然地睁大眼睛，仔细地打量起四周。
黑石高墙处的禁制已经被毁去，整个禁地中唯一算是光源的东西熄灭，又没有术法施展时亮起的光芒，整个荒原，便莫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寂之中。
目光所及，皆是深深浅浅的墨痕。
这样漆黑……
“怎么一回事，这么黑？”心中一动，她目光就忍不住斜向了魔火方向，“难道我家老祖宗发癫了，准备荡平魔渊？”
“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依旧是一片漆黑，奚瑶的手腕却被人准确地拉住，沈越语气沉郁，冷声开口，“觉得黑，是因为你瞎了。”
奚瑶：“……”
有没有可能，瞎了这事，比她祖宗发癫还要糟糕……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却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抬手想摸摸眼睛，可手腕却依旧被沈越紧紧抓住，无法动弹。
“先别动。”不知何时，储子意也已经站到了她身边，语气微冷，泛着丝丝寒意，“你眼睛里有毒液残余，要先清洗一下。”
他话音刚落，奚瑶便感觉有微寒的液体涌了过来，缓缓覆盖住她的双眼，不急不缓地来回冲刷着她眼睛。
“我灵骨才刚修复好。”奚瑶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睛，乖乖地站在那里，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灵骨刚好，眼睛就来这出……”
“这真的合理吗？”
“怎么不合理？”见她情绪还算平静，沈越便松开了她手腕，笑眯眯地接过话头，“人生不就是如此，坎坎坷坷，从没有个一顺到底的时候吗？”
“你灵骨破碎，那算是个大坎，今日眼睛一瞎，算是个小坎。”
轻笑一声，沈越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道，“大坎都走过来了，还怕这小坎吗？左不过，就是看不见东西而已。”
什么大坎小坎的。
奚瑶神色一黑，“彼此彼此。”
毕竟某些人，在一个坎里趴了好多年，现在还没出来呢。
“阿越。”眼见这两人就要没完没了起来，储子意扫了一眼沈越挑起来的眉峰，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警告性地唤了他一声。
微微一叹，他又敲了敲奚瑶脑袋，“先把眼睛睁开试试。”
“喔，好。”奚瑶点头，待眼睛上泛着寒意的液体离开，便尝试着看了看四周。
还好，没真瞎，也就是个高度近视而已。
长舒了一口气，她再一转头，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就出现了，罗浮一动不动的身影。
眉头一挑，奚瑶忍不住就开了口，“罗浮，你也瞎了？”
“没有。”罗浮嗓音低沉，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愧疚，“我刚好处在你身后，所以……”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沈越似笑非笑地凑过来，“至于我么，无实体，所以……”
额……
奚瑶抿唇，所以，三个人就只她一个人中招了？
想起始作俑者，她转过头，就看向了魔皇所在的位置，可惜，借着朦胧的视线看过去，只瞅见黑糊糊的一团。
奚瑶一愣，忍不住就眯着眼睛凑近了一点点，“魔皇怎么了？”
“脏腑炸开了，除了外面一层皮，内里皆浸着毒液。”储子意瞟了眼奚瑶的动作，额角跳了跳，就将人又给拉了过来。
“别靠太近。”
掰开奚瑶眼皮仔细看了看，他沉吟片刻，这才皱着眉头继续道，“视觉受损，暂时用神识观人识物吧。”
轻叹一声，储子意转头看向魔皇的遗体，手指微动，魔皇腹中粘稠的黑液便瞬间漾起密集的微小涟漪。
奚瑶侧过脸，以神识为眼，也好奇地看向魔皇腹部的位置。
无数血色雾气正窸窣着聚拢在一起，不过须臾，便化为了一根长长的赤红色细线。
跟“炎索”很像，给人的感觉却透着满满的不祥。
“这……”神识扫过那根赤红细线时，奚瑶眉心就慢慢皱了起来，“这东西给人的感觉，有些像是什么不世出的凶兽血液。”
“是‘蜚’，灾兽，亦是瘟疫之神。”
储子意微垂着眼眸，若有所思地瞥了眼那根细线，“这样纯粹的灾兽气息，大约是有人用了什么秘法，将‘蜚’的血液炼化凝缩后喂给了魔皇。”
长睫微闪，他扭头，却朝奚瑶使了个眼色，“小师妹，用你的火烧烧看。”
奚瑶点头，一团皓白的火焰便瞬时出现在血线之下。
火焰刚一拂过，那根血线便瞬间化为浓厚的血雾散开，妄图向四周弥漫而去，奚瑶长睫一挑，白色火焰随心而动，先行一步，便将血雾给牢牢包裹了起来。
可惜，她以灵息催动火焰，足足烧了一刻多钟，那团血雾也不过减少了一小部分。
收效甚微，奚瑶便干脆住了手。
“凤凰火还是有用的。”沈越拍了拍她脑袋，语带戏谑，“你没事便多烧烧自己眼睛吧。”
奚瑶点头，语气一本正经，“多谢二师兄提醒。”
她话音一落，沈越便感觉有灼热的气息在身侧出现，微一垂眸，便瞧见奚瑶已经从善如流地用火焰，烧起了自己眼睛。
沈越：“……”
魔渊昏暗的极夜，一身精致红衣的小姑娘，一双噌噌冒着白光的眼睛……
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收回还放在奚瑶脑袋上的手，就不动声色地往罗浮那边挪了挪，“罗浮，下毒的人你心里有谱吗？”
魔宫之中，会对魔皇下毒之人？
罗浮思索着抬起眼眸，沉默了半晌，还是无法确定地摇了摇头。
“我可能知道。”不待沈越继续追问，奚瑶便一脸神秘地凑了过来，“楚棠，魔皇的妃子。”
储子意挑眉，“你确定？”
“十之八九。”奚瑶漫不经心地勾勾唇，“不过若真是她做的，也好说，不用我们去找，只怕她自己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楚妃？”罗浮低声呢喃一句，眸中便浮现出点点异色。
对这个魔皇极宠爱的女子，她显然印象不浅。
若有所思的目光，淡漠地扫过瘫在地上，化为一团烂泥的魔皇，罗浮心里便缓缓升起了云开雾散之感。
压在身上多年的巨石，终于碎裂。
微一抬眼，她的视线便穿过鬼意森然的枯树林，直直地落到了圣皇殿的狰狞的飞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