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落下最后一句话，春桃唇边带着畅快的笑意，也不再看其他两人，身形一动，便缓缓化为一抹黑气融进了夜色之中。
奚瑶蹙着眉头，就将目光放到了院门口的陆清雅身上，“你受伤了？”
“没有。”
陆清雅扶着院门抿了抿唇，视线往春桃刚刚站过的位置轻轻一扫，再朝着奚瑶看过来的目光中，就带着一抹复杂。
“我身上这些血，都是外面那些人的。”
他吸了吸鼻子，再开口，语气里又带了些苦涩，“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我多小心，每对一人动手，他们身上的血就一定会往我身上溅一分。”
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血污，陆清雅朝她勾了勾唇，“吓人吗？”
奚瑶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
村子里所有恶人基本都被陆清雅清除，沉寂的村落之中，除却惊疑不定的孩子，便只余那个满脸苦相的中年人。
断断续续的呢喃声中，中年人如被抽去神魂一般，正一脸呆滞地坐在路边。
陆清雅闭了闭眼，这才抬手，送这村中最后一个恶人，上路。
不同于其余屠村者消散时的平静，刀锋划过夜色时，瞬时就有凄厉的哀嚎声从中年人的嘴里响起，瞬间在整个陆家村回荡，久久不息。
“这一个魂，不是幻境凝出来的，是春桃收集的屠村人真魂。”奚瑶瞥了眼陆清雅猛然睁大的眸子，轻声解释了一句，这才示意他抬眼看四周，“有动静了。”
闷雷声在天际涌动，一抹闪电陡然刺破天际。
陆家村上方瞬时亮起千万点萤火般的光点，光点在夜风中飘拂，缓缓向着苍穹而去。
刺眼的阳光亮起，夜色退散。
喧闹的说笑声从周围传来，陆家村褪去血色，又成了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又回到原点了？”陆清雅揉了揉眼睛，颓丧地扫视着四周，就长叹了一口气，“杀尽屠村人，好像也没有用。”
“不，有用的。”
身后传来细小的动静，奚瑶就若有所思地回身，就看向了身后的院子。
测验时排在她前面那个身形矮小的姑娘，正抱着个木盆，将盆中煮好的豆角，一根根晾到细竹竿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那姑娘微一侧脸，就朝她凝出了个灿然的笑。
“春桃，别把架子撞翻了。”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里屋突然走出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眉头一拧，一把就将春桃手上端着的木盆给抢了过来，“别管这些了，你自己玩去吧，姐姐来。”
木盆入手，还未捂热，里屋又走出个面容和善的妇人，眉心一颗黑痣在夏日的阳光之中，显得格外温柔。
“得了，两个小祖宗，还是我来吧。”
泛着暖意的絮叨在小院里悠悠响起，奚瑶勾唇，静静听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来，身边陆清雅的身影却已经消失。
微一皱眉，她耳中却响起了空灵的铃铛声。
苍穹碎裂，细小的碎片坠落下来，铃铛声悠扬清脆，落在耳中也愈发清晰。
一片朦胧之中，头顶好似被人轻轻拍了一拍，紧随而至的就是二师兄温润清朗的嗓音。
“小师妹，该醒了。”
奚瑶睁开眼睛，先与正前方同样茫然的陆清雅对视了一眼，再环顾四周，就瞟见了满满当当的一屋子“妖魔鬼怪”。
见他们醒来，屋中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反应这样大，难道是他们在幻境中待了很长的时间吗？
奚瑶眨了眨眼睛，就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沈越。
“时间倒不长，不过短短一夜而已。”沈越微微一笑，不待她询问，便轻声解释起来。
“不过云前辈不放心，想过来守着，而禁地那位凰族的老祖宗，听闻凰族年轻一辈居然只剩你这一个独苗苗，颇为震惊。”
“咳咳……也就，跟了过来。”
掩唇轻咳了一声，他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殿外，缓声道，“魔火势大，罗浮的宫殿只怕又要重新翻修，所以……”
奚瑶嗅了嗅空气中浓重的焦糊味，眨眼看他，“所以什么？”
“所以……”沈越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不慌不忙地开口道，“魔族的长老们，对我们下了逐客令。”
奚瑶：“……”
什么玩意儿？
深吸了一口气，她将目光挪到了屋中其他人身上。
罗浮苦笑着抿了抿唇，缓了片刻，就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她不解释，身旁的吉成却憋不住抢先开了口，“奚瑶姑娘别怪魔皇，这是长老会的决定。”
“而且……哎……”
他苦着脸开口，“反正你先出去看看外面，就知道了。”
外面？
外面怎么了？
奚瑶挑眉，瞥了眼从她醒来后，就默不作声的云宴一眼，揉揉保持了一夜姿势，而有些僵硬的双腿，就慢慢往浮云殿外走去。
夜色寂寥，自高台往下，是广阔而深邃的黑色世界。
微微一愣，她就不由感慨出声，“……真是……好大一片海。”
极夜淡薄的月光自苍穹照射下来，月华似水，却半点也融不进这浓郁的黑色，黑火似浪潮般翻涌，浪潮之上，祖宗懒懒地回眸，就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坐过来。”
奚瑶挑眉，“可以，不过您不能对我动手。”
“呵……”祖宗轻嗤一声，也挑起眉头看她，“小废物，我对你动手作什么？”
奚瑶一本正经，“便是晚辈胡思乱想，前辈且只说答应不答应吧。”
“啧……小废物，脑子倒转得挺快。”
祖宗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然后便轻拍了拍自己身旁，语带威胁，“行吧，不对你动手了，坐过来吧。”
这是承认了么……
奚瑶脸色微黑，抬脚往那边走时，嘴里就忍不住劝了几句。
“之前是有特殊情况，所以凰族才少有小凤凰出生，老祖宗也别急，局已破，过不了多久，凰族定会迎来新生命的。”
“不是因为这个。”
祖宗轻叹一声，也不等她过来，便就势躺倒在黑海之上，“不管因着什么缘由，数千年间，整个凰族居然只你一只凤凰出生，可想而知，凰族内部权力倾轧已到了何等地步。”
“凰族危矣。”
怅然地感叹一声，老祖宗侧过脸，目光在神色凝重的云宴脸上一扫而过，再落到奚瑶脸上时，就幽幽叹息了一声，“算了。”
夜风暴烈，黑海随其主心意，猛地卷起巨浪，一息千里。
不过一瞬，魔火凝成的黑海，便呼啦啦全数退回了禁地，徒留下被炽热火息焚烧得千疮百孔的魔宫，和一脸迷惑的奚瑶。
“老祖宗这是……什么意思？”
她皱着眉头，转头看向云宴，“特地过来，又什么都没说，那跑这一趟的意义是什么？”
“她大约，是想让你成为破妄真正意义上的执镜人。”云宴抬手揉了揉眉心，神色间就有些无可奈何，“可惜，你与凰族的羁绊不够。”
真正意义上的执镜人？
凰族之中执掌刑罚的尊者吗？
奚瑶一噎，目光默默扫过云宴，就有些无语。
这跟羁绊有关系吗？这明明就是实力的问题，好吗？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注意到她的眼神，云宴了然地勾了勾唇，闷闷笑开，“听沈越说，你要去灵犀城。”
“此时虽距仙人洞府开放时间还早，但魔宫被搞成这副样子，还是早些离开。”
他想了想，又缓缓开口道，“要不要早些入灵犀城做准备，也正好可以稳稳你的境界。”
奚瑶视线扫过身后被魔火焚得一塌糊涂的魔宫，心头也有些虚，闻言便轻轻点了点头。
与罗浮告别后，陆清雅的情绪显见得就萎靡了起来。
一直等到他站在苍蒙山道前，被山道中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密雾气，和山道内诡秘的气息所激，身上的死气沉沉才算焕发了一丝丝活力。
一回生，二回熟。
有破妄在手，奚瑶也没再寻向导，倒也十分顺利地从苍蒙山道成功通过。
二师兄要回鬼市，余下的路不能与他们同行，从苍蒙山出来，他便孤身一人离开，奚瑶一片菩提叶，则载着小天狗与陆清雅，直接去了溯州城。
落地之后，奚瑶寻了个机会，却先跟辛夷发了个传音。
传音符火焰刚刚燃起，对面就率先传来辛夷关心的话语，“瑶瑶，告诉娘亲，你现在在哪儿，一切可都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