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飞舟上的氛围却显得尤为诡异。
被蛊虫所控的修士都微垂着头，身形僵硬神色凝滞，只呆愣愣地立在甲板上，木桩般一动也不动。
奚瑶思忖片刻，眼眸微转，突然转头看向白猫，“‘ 控心’可以解开吗？”
白猫蹲在云宴肩头，淡声道，“无可解。”
无可解……
奚瑶闻言，浓密的睫毛轻轻一挑，眸中就凝出了一抹淡淡的冷嘲。
也是……
做坏事，怎么能留活口呢。
“走吧。”她神色微冷，转身，跟云宴和陆清雅使了个眼色，“趁对方的目标不是我们，这边也还有人拖着，我们先去底舱。”
“现在去底舱？”
陆清雅微微一顿，眼角的余光扫过二层甲板上密集的修士，头皮不由就隐隐有些发麻。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避开苏长老等人，脚步不停地跟着奚瑶往飞舟侧边绕了绕，一起向着底舱爬去。
中间，陆清雅还是有些茫然地开口提醒了一声，“小凤凰，底舱的人可比上面两层的，加起来都要多啊。”
“我知道。”
奚瑶点头，侧过脸看了眼二层的甲板，这才压低声音解释，“底舱所居的修士修为大多不高，相比上面两层的人来说，不论是对我们，还是控蛊之人，威胁都比较小，人又多……”
“成蛊不易得。”
略缓了缓，她继续道，“所以我猜，那个人应该不会把蛊虫大量浪费在这边。”
轻手轻脚地挪到飞舟底部，奚瑶眉头微动，纯白如皓雪的火焰瞬间在她手心凝结，随便选了扇窗户，她干脆，连带着旁边的木墙一脚踢了个大洞。
不待里面人反应，她整个人也就利落地翻身进了底舱。
尚未站定看清周围情形，奚瑶眉头一挑，却感觉舱内有一道劲风突然劈了过来。
来人修为并不高，她好整以暇地侧身躲过，手中的火焰也便直直朝着劲风袭来的方向扑了过去。
杀鸡儆猴，必得要雷霆手段。
短促的痛呼声陡然在舱内响起，紧接着便是桌椅板凳被人撞倒的声响。
快速挥手将火焰收回，奚瑶再度拢起一团火，莹润的火光缓缓而起，将整个舱室照亮，她也便在火光中，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围一眼。
底舱内一片混乱，用来间隔各舱室的薄木板，基本都已经四分五裂，原本狭窄的舱室，也成功地融成了一个大舱。
大约是苏长老下午的成果。
皮肉被火焰炽烤的焦糊味中，她身前一个体格壮硕的男子，紧了紧手握着的一把大刀，一脸警惕地看过来，“你是谁？”
奚瑶抿抿唇，一声不吭。
目光扫过舱室内，神色惊惧面露惶然的男男女女，她忍不住就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么多人……
转头瞟了眼男子身上刚被她烧出的伤口，奚瑶微微一叹，先丢了一瓶灵泉水过去，“用水敷敷吧，我的火稍有点特殊，灵泉水愈合伤口大约不行，痛感还是能抑制三成的。”
清了清嗓子，她这才望着舱内的人，缓声道，“我们无恶意，借个路而已。”
借路？
底舱的人都微微一愣，不由得就互相对视了一眼。
不待他们继续询问，奚瑶已经转过身，凑到了刚刚被她踢出的缺口旁边。
云宴面色沉静，也不啰嗦，已然开始破除结界，陆清雅小心地觑了眼她身后，却低声问了一句，“这些人怎么办？”
奚瑶眉头微蹙，扭头看了看身后那些人，轻声问了一句，“你们知道上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话音落下，舱内之人再度互视一眼，神色间都有些犹疑。
“好像是灵兽作乱。”
接过她灵泉水的那名男子，憨厚地挠了挠脑袋，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下午有仙长来底舱搜查，好像提了几句。”
知道得过多，大约，也不算什么好事。
奚瑶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也不多作解释，只正色道，“这飞舟很危险，等会儿我们要将飞舟外罩着的结界破除，直接御空离开。”
“你们呢？”
她神色冷凝，视线一一扫过舱内的人，“可会御器飞行？”
低杂细微的交谈声在底舱“嗡”地一下骤然响起，奚瑶若有所思地扫过舱中之人的表情，心下便大概明白。
这舱里的人，九成以上都是不会御空飞行的。
抬手揉了揉眉心，她忍不住，就长长叹了一口气。
底舱人太多，粗粗一扫，便有数百人以上，她没办法将所有人都带离飞舟。
上次在幻境算是特殊情况，陆家村里的人不过百余人，且幻境中人无实体，带他们并不用耗费太多心神。
可这些，都是活人……
奚瑶心下微沉，下意识就侧过脸瞟了眼云宴。
“我能凝的是‘ 幻境’，不是‘ 幻舟’，带不了这么多人，最多一两个。”云宴背对着她，不待她开口，却已经直截了当地开口拒绝，“能带多少带多少，余下的，自己等死吧。”
“等死”二字自他口中一出，底舱内“嗡嗡”的议论声愈发嘈杂起来。
“这位仙长，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焦糊之气凑近，刚才那男子握着刀，脸色苍白地凑了过来，“什么等死？为什么要等死？”
奚瑶皱着眉头并不回话，视线却绕过他，直直看向了舱室顶部。
一旁的白猫，也从云宴肩头站了起来。
头顶上方的木板，似要承受不住断裂一般，细细“咔嗞”声细密地响了起来，底舱一静，奚瑶抬头，眸光微闪，脸上却凝了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离开。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摇摇头，轻声叹了一句，默默避开了木板响声过多的区域。
地动山摇一声巨响，飞舟船身猛地一晃，底舱上方的顶棚猛地炸裂开来，奚瑶站在窗边，凝神看去，待尘消雾散之后，率先印入她眼帘的，却是江篱那张宜喜宜嗔的脸。
江篱神色憔悴，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尖叫着想要甩开缠绕在她身上的虫子。
素灰的虚影一闪，一只灰毛长尾的灵兽立时从上方跳下，不待她吩咐，便将所有蛊虫皆吞入了腹中。
蛊虫入腹，那灵兽似人般的哀嚎声，也便在底舱响了起来。
一抹血色自唇边溢出，灵兽拱着身子，突然剧烈地咳起血来，奚瑶凝神看去，便见每一口鲜血中，都蠕动着一条细长的蛊虫。
她眉头轻皱，几点火星便直接飞了过去，将蛊虫焚化。
“咳咳……”江篱被木屑尘烟呛了呛，正弯着腰低咳，并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她缓了缓，才跌跌撞撞地一边咳嗽，一边抱着襁褓中的幼子离开了尘雾浓重的区域，匆促间，她眼角的余光微微一动，瞥见奚瑶，整个人就突然怔住。
打量了她一眼，江篱眼眶微红，陡然抬起手，指了过来，“是你！”
呵……
奚瑶挑眉，一本正经道地反驳，“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