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很久，久到唐颖彻底看不清脚下，只紧紧地攥着书包带子，亦步亦趋地跟在王珹身后。
她眨了眨有些酸疼的眼睛，只盯着眼前瘦弱却挺直的背影，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算着时间大概走了快一个小时，听到身后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王珹停了下来。
“歇会儿吧，我把手电拿出来。”
他在一块还算平坦的地方放下背包，靠着树坐下。示意小姑娘也坐过来。
“从这个方向走过两座山就是直通N省的路，晚上走山路其实挺危险的，这里的山里不知道有没有大家伙，但这半边比较靠近村子，所以还算安全。”
王珹说完，从背包里拿出水递给身边的小姑娘，又把手电筒拿了出来。
唐颖也没拒绝，她确实是渴了。喝了两口看着王珹把背包收拾好，他们就准备出发了。
路越往上越不好走，当身后的人第三次差点被绊倒后，王珹停下来道：“我拉着你吧，要是真摔倒了我们可能就走不出去了。”
“好。”唐颖真的累了，她平时身体算得上好的，但也没有一下子走这么远的路，何况这还是爬山。
有了王珹的搀扶，她走得稍微轻松了些。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王珹看着瘦弱，体力却比她好多了，至少他背着包走到现在还不急不喘的，还能有余力拉着她。
中间又歇了两次，他们到了山顶。
山顶有一片乱石，王珹把背包放下，看着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小姑娘又心疼又好笑。这一路走过来确实是辛苦她了，也难得，小姑娘一声累也没叫，就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走。
“好了，今天就走到这儿吧。”
“不，不用，我还能走，没关系的……”唐颖挣扎着想站起来。
王珹按着她的头，自己也坐在她身边道：“别急，不是能不能走的问题。”
他把水拿出来喝了两口才继续说：“这半边的路，我以前已经走过好几回踩点了，所以我对这边还算熟悉，也确定这条路几乎没什么大型野兽。但后面的路就不一定了，晚上走变数太大了，万一我们谁受了伤就功亏一篑了。”
听他这么说，唐颖这才安静下来，彻底放松地坐好了。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天亮吗？他们不会追上来吗？”唐颖有些迟疑地揪着地上的草。
王珹也知道她害怕，于是放柔了声音安抚道：“放心吧，我的药可不是吃素的，等他们清醒过来估计都中午了，我们还在南边做了伪装，他们一开始不会往这边追的。等他们发现我们没走南边估计也都天黑了。那时候就算往这个方向搜山，他们也追不上我们了。”
唐颖果然被安抚住了。
他们在山顶坐了好一会儿，歇够了之后，又走了大概十分钟，到了王珹之前发现的一个山洞。
他准备让小姑娘睡会儿。
今天晚上还好，他们吃饱了才出发，水也充足，路还是他踩过点的，几乎是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才能这么顺利。
明天就是陌生的山路了，他都不确定明天晚上能不能休息，所以现在能睡还是得睡会儿。
唐颖浑身僵硬地躺在山洞里，地上盖满了树叶，王珹铺了个小毯子在树叶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难得安静地躺下来，一路上的疲惫都涌了上来，她很累，但她又睡不着。
她微微偏头，看见王珹正靠在山洞口休息。离得有些远，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不知道他有没有睡觉，于是她用几乎是气音的声音开口：“王珹，你睡了吗？”
过了一会儿，在她几乎以为对方睡着了时，她听到了同样小声的回应。
“没有，怎么了？睡不着吗？”
“有点，你要是不困的话，我们说会儿话吧”，唐颖没起身，就这么侧躺着，看着洞口。
“好，说什么？”王珹也没动。
“你为什么这么拼命计划跑出去啊，还愿意带着我这个拖后腿的。”唐颖觉得王珹很神秘，她感激他的善良和体贴，又忍不住想探究他的过去。
“为什么啊……你知道的，我的妈妈……”
“嗯，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她起的。”
这句话似乎让王珹有了倾诉的想法：“对，她很爱我。即使我是她被强迫后生下来的孩子。我们其实相处得并不多，她大多数时候不愿意看到我。其实我知道，她应该恨我的，但她太好了，她忍不住爱我。她教我认字，认她的名字，认我的名字。她跟我说，你要走出去，你一定要走出去。其实我知道，我的妈妈想去找她的妈妈……”
“她大多数时候都沉默，沉默地做饭吃饭洗衣服洗碗。但她对我笑过。后来，后来她死了，在我七岁的时候。那年冬天太冷了，她病了好久，一直咳嗽，但好像也只是咳嗽，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但突然有一天她就没起来。我爹说她死了。”
“我想出去，想看看她一直一直想着的外面是什么样子的，虽然她从来没跟我说过，但我知道，她讨厌这里，她喜欢外面。我想帮她找到她的妈妈，我记得电话号码，她总自己背那串号码，她应该很想她的妈妈吧，就像……”
就像我想她一样。
最后这句话王珹没说出来，他听见小姑娘哭了，于是他也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渐渐平静下去，王珹以为小姑娘睡着了，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外面很好，人很好，环境也好，有很多人，很多车，很多好吃的……你，你在外面可以去上学，你这么聪，聪明，去上学一定很厉害，嗝，说不定，说不定你还会和我上同一所大学呢，A大可是全国有名的……你以后可以走很远很远的路，可以学很多很多知识，可以看很多很多风景，把你妈妈错过的，都替她看一遍……”
“你不用担心，你救了我，我可以教你在外面怎么生活，我家，我家还挺有钱的，等我们出去，我让我爸爸资助你上学……”
良久，洞口传来一声很微弱的应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