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玄天观中，身为四大监事之一的白守春独自行走在通往通天玄都塔的小路上。
通天塔位于道观的东北角，外表看上去就是个筒体黝黑，且没什么特色的废弃小塔。
不过任何一个对道教有所研究的人都一定会知道通天塔对于修道之人意味着什么。
所谓通天，意思就是塔顶能直通九天，与天界相通，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可以成仙的登神长梯。
只不过玄天观的通天塔与众不同，这并非褒义。
玄天观的通天塔从道观创立之初就成了全行业的笑话，只因这座通天塔修建的实在是太过随便且矮小。
那感觉就像是玄灵子在修建道观之后，用没有使用完的边角料，拼凑起来勉强修建了这样一座三层建筑。
就连玄天观的本门弟子，大多也都从未来过通天塔。
可以说，这里是比竹林阁更加荒废，更加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即便是身为监事的白守春，细算下来，来过通天塔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不过这一次他却并非闲来无事的瞎闲逛，他擅长占卜，尤其是对周易更是痴迷。
自他九岁之时就开始仰观星辰，至今已有四十年了。
他虽然资质一般，但胜在不忘初心，持之以恒。
所以到了这个年纪，也总算是小有所成。
也正是因为他这种痴迷周易的情况，本可以入朝为官的他，五次三番推辞不做，而是选择在玄天观终其一生。
他本可以安安静静度过余生，但这段时间玄天观的种种事情又让他寝食难安。
他深知这种种状况皆是事出有因，且对方不彻底毁掉玄天观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他实在是无能力为。
他一介文人，能力有限，加上在玄天观又是深居简出，很少参与日常事务，导致他现在即便想出一份力也没人理会。
他虽然顶着个监事的名头，但谁都知道，监事里面真正管事的就两个人。
他啊，不在其列。
白守春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好在还可以占卜推演一番。
只不过前两次连连受挫，不知是何原因，每当他起卦之时，便是各种意外频发，或是毛笔断裂，或是飞鸟啄石，总之是让他无法顺利起卦。
他生平最是相信这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事情。
既然“天公”不允，那他自然便不再强行占卜，逆天而为。
不过今天夜里，他心血来潮再生占卜之意。
本以为还会出现什么状况，但整个占卜过程却顺利的出奇。
这反而是让白守春觉得有点古怪。
太过邪门有问题；
太过顺利问题好像更大。
果然，他卜得的卦象为屯卦。
上坎下震是为屯，屯卦乃是下下卦，预示着万事开头难得意思。
可白守春不理解的是，此时玄天观的状况早就不是“开头”了。
事已至此，包括掌门玄谷子在内，已经死了四个人了。
这如果还仅是“开头”，那么这局面真的就是万劫不复了。
那么是否还有其他解释呢？
万事开头难会不会指的是道一。
公允地说，道一接替玄谷子成为玄天观的代理住持倒是非常不错的一次尝试。
虽然大家在选择他成为代理住持的初衷是为了让没什么背景的道一当替罪羊，当挡箭牌。
可道一上任之后的表现却是可圈可点的。
他不仅非常成熟的、有条不紊地指挥所有弟子各司其职，甚至还能在衙门和大理寺，包括朝廷卫队之间斡旋。
光是这份定力，就已经远超常人可比了。
不得不说，他们老兄弟四人的确是看走了眼。
此前他们只认为道一是个平平无奇的庸才，可现在他们才发现，这真的是捡到宝了。
如果卦象指的是道一生不逢时，前途堪忧，那倒是容易理解。
可他明明是以玄天观为局，怎么却成了道一呢？
道一虽然是代理住持，但却并非正式的任命。
他的住持之位或许是板上钉钉的了，但这也是后话。
若玄天观的危局无法破解，那么到时候玄天观没了，他这个住持当与不当又有何区别？
所以此时并不能将道一和玄天观画上等号。
这种人与物的联系是需要时间的积累的，道一才多大年纪，他显然还不够格。
这就有点违和了。
玄天观的危局和道一的前途暗淡之间似是关系密切，但却并非密不可分的渊源。
难道道一真的是上天给玄天观选择的救世主？难道他真的能救玄天观于水火之中，让玄天观重获新生？
未来的事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不敢耽搁，眼下最需要做的，就是立刻寻找破解之法。
他经过重重推演。
最后得到的结论却是，通天塔。
他不清楚这是何意，但卦象不会有错，他既然得到了通天塔所在方位的指引，当然就要一探究竟。
说不定在此处他还真能寻得一线生机。
虽然这种情况非常渺茫就是了。
因为官府的人已经不知道在玄天观中搜索多少次了，他们那么多人都只能铩羽而归，自己这样匆忙前来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喜人的结果。
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说不定有的时候还就得自己这样的局外人才能看得清楚。
只不过夜已深了，这通天塔周围的确是阴冷许多。
他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并未萌生退意。
通天塔下，白守春试图用砖石砸开年久失修的枷锁，以便进入通天塔内寻找破局的答案。
然而这锁套却坚固异常，任凭白守春如何去砸，竟纹丝不动。
白守春有些许无奈，他本身就已年迈，好在是生病没什么病痛折磨，可即便这样，屡次三番地尝试也让他气喘吁吁，提不起劲。
他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的尝试竟然在门口便被拦下。
若是就这样铩羽而归，恐怕他本人也无法释怀。
如此这般，岂不更加耽误修行。
想到这里，白守春便已然下定决心。
他要再试几次。
老天总算是对他这个老头子还算客气，这一轮下来，白守春终究还是将门锁击坏。
锁体掉落在地的瞬间，通天塔的门吱嘎作响，竟然缓缓地向外打开了。
白守春并未多想，只当这是风吹的结果。
他走进通天塔，却未发现身后赫然就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