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入佛寺为大昱陛下守节三年，长跪佛前，待我了却这份情意，自会离开。”
这下不止是大臣们愣住了，就连佛寺的僧人也面面相觑。
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留下，没想到她居然要为了大昱陛下入佛寺。
世间居然还有此等人，未曾谋面却痴情至此。
随行的一名僧人上前道：“佛子，不可，佛寺乃出家人修行之地，怎能允许女子入寺。”
佛家有语：宁搅千江水，不动道人心。
俗世之人大多有舍弃不下的东西，无法做到一心向佛。
若真的让一个女子长居于寺，让他人起惑造业，坏了别人的命运，那对这位公主也是没有好处。
更何况她还是为了……
闻言，鹿忧抬头看了眼那位走进的僧人，他看着面目凌厉，一点也不似出家人的慈悲模样，望向自己的目光，还带着一丝谴责之意。
鹿忧忍不住皱了皱眉。
既然檀迦是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之人，便知众生皆苦，情这一字，尤为更甚。
她之所以敢说这话，就是想要找个借口留下来，甚至不需要檀迦亲口同意，只要能让那些同样敬畏大昱君主的臣子看见，自然就能接受她这个请求。
不管怎么说，她愿意抹去自己的清誉，当一个痴女，以此来证明对他们君王的一片真心，他们就会认定她是真的仰慕大昱陛下。
她虽然没有完全得到关于主要人物的信息，但也是多少知道这个世界的背景。
大昱确实是有这种风俗的，若是有至亲的人死了，俗世之人放不下的话，可入佛寺去守节祈福，但在祈福期间，必须同寺里的僧人一般修行，且必须在行为和心里恭敬佛法僧三宝。
可那毕竟是僧人修行之地，女子入寺守节的例子少之又少，且规矩众多，
少，但却不代表不能有。
鹿忧垂下眉眼，缓缓开口：“求我佛怜悯。”
“你可知入寺者，要接受佛的考验，你若诚心，需一步一虔诚，三步一叩首，跪完通往佛寺的一千零八十个台阶，然后皈依我佛。”
且不说寻常男子做不到，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跪的完。
鹿忧望着面前的绛红袈裟，心想，不过便是一千零八十个台阶罢了，她可以跪。
随后双手合十朝着檀迦道：“我愿接受佛的考验，以证诚心。”
僧人们看了眼，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同她一般的人。
早年间，也有女子痴情亡人愿入寺修行，不顾僧人劝阻，执意去跪佛寺长阶，结果可想而知。
人世间的情爱经不起考验，生不过百年，没必要为了所谓的五欲执迷之苦，去求一个结果，因为分离是必然的。
参禅不想让其入寺，更不想因为这个女子坏了他人的修行。
一旦佛子同意，天下的女子争相效仿，岂不是又多了许多痴苦之人。
参禅极力劝解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请三思而后行。”
“我意已决。”
话落，那捻着砗磲佛珠的手顿了顿，目光终是落在了鹿忧身上，俯视着她的眼神，慈悲肃穆。
难道佛子也被她的那番言辞说动了？
不，不会的，佛子心如明镜，怎么可能会相信世俗女子的那番说辞。
在场的大臣都忍不住怀疑，这西域公主当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鹿忧察觉到那抹视线，心里竟难得生出了一丝紧张，就在她打算抬头去看檀迦的反应时，头顶便传来了一道清越的声音。
“阿弥陀佛，公主三思后行。”
就连佛子都亲自开口劝说于她，众人便知此事有多难。
鹿忧仰头，碧色的眸中泛着细微的涟漪，内外明澈，净无瑕秽，找不出一丝假意的痕迹。
檀迦复又捻动了手中的佛珠，袈裟被风拂起。
他微微侧身，正对着她，眸光淡然。
鹿忧：“求佛子成全。”
空气静默良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答复时，檀迦垂首回以一礼，声音缥缈，很轻，很淡，可他一开口，周遭所有的声音便全被压了下去。
耳中只能听见他的梵语。
“贫僧答应便是。”
言罢，便朝着灵堂走去，只留下一道清冷隽刻的背影。
没想到佛子真的应下了，给西域公主降下了这道考验。
丞相回神后，便立马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退后半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国礼：“公主一片痴心，日月可鉴，我代我皇叩谢。”
紧接着，乌压压的又跪了一片。
“臣等叩谢。”
鹿忧点了点头，立马紧跟在了檀迦身后。
77已经完全看呆了，根本没想到她找了这么个……理由。
真的要去皈依佛门了，还谈什么恋爱？
鹿忧心底却笑了笑，没有回话。
痴女痴女，这个名声自然是有它的用处的。
*
僧人们对着棺椁，檀迦便站在最前面主持这场法事。
鹿忧被安排跪在了一旁，她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事情。
僧人们嘴里念着的都是梵文，佛珠被食指捻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灵堂里听得分外分明，而他的声音清透，似穿过重重的梵音落入她耳。
鹿忧愣了愣，蓦然抬眼，只见他脸色泛着些许病态的白。
可也只敢窥探一眼，立即便低下了头，红色的头纱遮住了她大半的身子，跪在一旁时身形纤细，带着易碎的脆弱感。
旁人只看得她肩膀微动，像是伤心极了的模样。
77真的有些看不懂她在做什么。
鹿忧低头笑了笑：“你知道我接近檀迦的概率几乎为零嘛？”
也就意味着，这是一件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
天道降下这个磨难，要么是真的只是为了考验她，要么就是真的要她吃吃苦头。
77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它当然知道啊，现在哪怕是靠近了攻略对象，那剧情还是跟镜中月水中花似的，它都要看成老花眼了。
“我要靠近他，就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且不会被天下人诟病的理由。”
大臣们对檀迦的态度尚且如此，要是换了那些百姓？
来和亲之时，因为撞上国丧，差点没把她给淹了，要是日后让那些信徒知道，他们最为敬仰的佛子被一个西域女玷污，恐怕届时也不用天道来惩罚她，这些百姓就会把她生吞活剥了。
77听完，挑了挑眉：【那你要如何？】
“自然是做他的信徒啊，和所有的人一样，敬仰他。”她唇边勾起了一丝笑意，眸中闪着细碎的光。
77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既然打不赢，那咱们就加入。】
鹿忧：“……”
你要是想这样解释，也行。
鹿忧收回了思绪，她垂首，掩去了眼底的神色，静静地等候在一旁。
这场法事没有持续很久，结束之后她腿都直不起来。
法事结束，棺椁便会送去皇陵。
文武百官进来拜别，千万人之中，他站在前面，身如琉璃，淡然若水，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男人抬眸，正对上她。
鹿忧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一道如深渊般沉静的视线里，那眼中亘古无波，静静地凝视着她。
那双眼带着慈悲，如同佛光倾洒，带着参透一切的力量。
明明是漠然的一眼，却让她感觉自己的心思无所遁形，好似从里到外都被他看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