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核武器不同，区域打击并没有那种毁天灭地一样的动静。莫尘被推进防空洞安置地点后一直在适应眼前的黑暗，几乎没感觉到致命的射线正在不断轰击头顶的地面。
“呼，想不到那些家伙会让我们也待在底层咧！”狐狸在一旁不无庆幸地感慨道，换作是她，一定要把工程师顶在最前面的。
当然，老莫除外。
旁边的几个娃娃兵有些不满地看了狐狸一眼，觉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多暂且忍耐下了。
阴湿的空气里混进一缕焦臭的气息，那是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开始了。”莫尘缩在角落里攥紧拳头，对趁机和他挤得紧紧的狐狸没有一点察觉。
假如他的计算有误，这一套工事并没有减弱太多射线的杀伤，那他们的生命就可以进入倒计时了。
“安心咧，你没犯过错！”狐狸察觉到背靠着的胸膛里气息杂乱，随意肘肘他，尽管好像记忆的事情他刚刚判断失误过。
“评估，按照破坏效果，模拟的拟真程度有72.5%，在无信息的前提下做到这一点已属不易。”
“死就死呗，反正早够本了。”
“嗯？”
所有人诧异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干嘛？这家伙才一个字都不讲。”北极狐有些受不了地摁下赤狐凑过来的脑袋。
这指挥室本就狭小，挤着她们和一堆娃娃兵，可经不起赤狐乱动弹。
“你们倒是开心，可司令还在上面呢！”终于有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小子愤愤埋怨道。
司令？
莫尘第一时间想到安排位置的那个士兵，尽管那个士兵的动作神态都平凡得可以，但人不在眼前，说起职位时第一时间就会联想到他。
“那是你们的司令？”
“不然呢，要不是司令，我们才不信你这城里的摇摇车呢！”
所谓摇摇车，是某种专收取小钱启动的载具，而且只能原地摇晃，所以用以讽刺佣兵见利忘义、没甚屁用。
“收声，没有他们，司令也不会下来的。”
就纠结几句的功夫，情况猛然有变：某种像是烧焦又像是断裂的噼啪声接连不断，好像是从耳朵一路撕开到脑袋的声响盖过了虚假的安宁，在整个防空洞扩成的基地内回荡。
“到第二层了。”
这声音是射线已经穿透了一层人体后抵达义体和骨骼混合压制的平板上的声音，无数高能粒子以接近十分之一光速撞在混成板上，引发结构内里分子的碎裂。
而同一时间在微观尺度上发生的这些破坏，汇聚成了世界里可怖的噼噼啪啪，有个娃娃兵甚至因此哭出声来，被同伴教训后才捂住啜泣的嘴巴。
“假如再听到那样的响声，把你们的电磁护盾都开开。黎心，假如最后还是失败了，你立刻去这里的后勤处维修自己，往后务必保护好自己。”
他不知道仿生机器人之间能有什么爱恨情仇，但一个机器人如此迫切收集那些不算稀缺的工艺部件，其中必然有妖，不能让她得逞。
“错误，你无需嘱咐。”黎心皱眉，这种只有她被剩下的感觉似乎是不开心，亦或者是孤独。就像第一次回忆起过往、却发现过往不可谏。
又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戛然而止，而焦臭的气息更浓烈了，这说明打击还远远没有结束。
按照莫尘的布置，接下来厚厚的一段都是肉层，射线的传播速度会大受影响，但能否拦下还很难说。唯一值得宽慰的就是，他的推算至少有一部分已经验证了真实性。
他点亮眼镜内置的秒表，开始计算下次听到断裂声的间隔时间。
假如时间大于30s，说明他的迟滞结构发挥了相当不错的效果，原本的高速射线经过无数肉体后衰减成了低速粒子，杀伤力大大减弱。
但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他听见了那令人绝望的声音。
1秒，只有1秒，就一个念头的时间，死神已经来到了最后的防线前并马不停蹄开始破坏。
指挥室被电磁护盾的光芒照亮，微微的蓝色光芒映出几名佣兵平静的脸。
“老莫……”狐狸撑着护盾，像是撑着一把雨伞把莫尘拉到下面，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断裂声还在继续，毕竟第一层相当于试探，第二层才是最厚重的防御。
声音继续向下，并且开始混杂其他的声音，比如液体被加热沸腾的蒸汽音、铅板形变皱缩的刮擦声……
莫尘感觉自己的心随着这些声音一路向下，直至开始有隐约的人声传到地底下。
完了。
不同于面对枪口、炮口、激光或者是什么致命东西的时候，这一次，命运没有留给他挣扎的机会。
但他怎能甘心？仅仅一个疏忽就输掉所有？
“白狐狸，还有炮弹吗？”
“有，不过自尽还是建议用手枪。”
“不是那个，你记得我们下来时的那个滑道吧？炮击！全部打出去！”
北极狐自然没有废话，也不支炮架就借着藏狐的臂膀开火，一连串的闷响之后，爆炸的火光堵塞了滑道，带起窸窸窣窣几点泥土落下。
嗯？
莫尘奇怪地探头去望，也不管外面会不会有先到的射线了，入目之处，一层防爆装甲挡住了爆炸的冲击，让他用泥土加埋一层的想法没有奏效。
是谁留下的这个？
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区域打击的声音已然停止，代表现在射线与他们之间再无一丝可靠的防护。
莫尘似乎看到了一丝紫光穿透了地层，但预期中身体从里到外被蒸发的痛苦却没有如约而来。
是因为速度减缓了吗？还是说这只是他临终前的执念所化作的数据世界？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茫然之间，他的眼镜结束了秒表计时，不顾气氛机械地提醒起来。
……
“区域打击已结束，空输部队开始伞降！”
“是！”
自浮空运输平台而下几十道银色的身影，在作战盔甲的协助下朝着区域打击的目的地滑翔而去。虽然理论上不会有幸存者在，但为了东西，他们还是得小心。
尤其是已经拿到了胚胎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