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非常的冷，就连南城这样四季如春的城市，也反常地下起了冰雹。
蓝天警察局内，何为坐在局长室内的办公桌前，疯狂敲击着键盘，试图从电脑里找到什么。
“碰！”
一声枪响，局长室的大门被打开了，何为猛地回头一看，竟是年轻时的白晨！
她眼神冷冽，手里拿着一把老旧的双管猎枪，枪口正缓缓地向外冒着黑烟。
白晨将被崩烂的门把手扔到一边，露出邪魅的微笑，咔哒一声，给枪再次上膛，一步一步地向何为靠近。
何为见到这一幕，冷汗直流，想要逃跑，可身子不受控制地继续敲起了键盘。
白晨脚步声越来越近，何为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突然，脚步声戛然而止，何为感受到一个有些发烫的东西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你还有八条命哦，我可爱的小猫咪～”
砰！
何为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她抹去眉头的冷汗，强忍着来自脑袋的剧痛，从床上缓缓坐起，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单人病房内。
柔和的灯光让整个病房有了一丝朦胧之感，亮洁如新的淡蓝色墙壁上点缀着朵朵雏菊。
尽管厚重的深蓝色窗帘将整个窗户给遮蔽住了，何为还是能从边缘泛着的淡黄光晕中推断出，外面已是黑夜。
何为就这么坐了一会，一股怪异的感觉从她的腹部传来，她赶忙掀开被子低头一看，好家伙，她胸部以下，胯部以上的位置被替换成了一整个圆柱形的大铁罐头。
这是维生机械装置，俗称人造机械器官，当人的重要器官受到重创或者因病溃烂急需替换时，就会暂时用它来替代那些器官暂时帮个体维持生命活动。
这个装置让何为倍感亲切。
来自大脑的剧痛渐渐消失，何为原本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晰，她回忆起自己晕倒之前及那钻心刺骨的疼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人格复现对人体器官的伤害很大，特别是肾脏、肝以及肠胃，像何为这样长时间高频率地去做，必定会造成器官坏死，甚至有生命危险。
还好现在是3023年，拥有极度发达的克隆技术，器官坏掉可以换新的，价格也非常亲民，也就是仗着这一点，何为才敢肆无忌惮地进行人格复现。
他沉稳地拿起床尾挂着的病历，看到封面上那独特的乘云海豚吉祥物，心中立刻明白自己身在白云医院。
翻开病历，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何为不禁松了口气。
主治医生是何为的老熟人，她对他的技术非常放心。
由于人格复现的频率不断升高，她前往医院的频率也随之增加。她的主治医生见她如此折磨自己，也不禁劝解两句。
“何为，听我一句劝，像你这样作贱身体，药毒是会慢慢侵蚀大脑的，而大脑又不能像其他器官那样随意更换，所以请你以后还是收敛一点。”
“知道了。”
何为嘴上说着，来医院的频率却是越来越勤了。
何为简单看了一遍病历，大致知道了自己的病状，将它放回床头，准备好好休息以应对之后的手术。
回头的一刹那，她注意到了床头柜上的果篮。
顶着一百多斤的维生装置，她缓缓向床头挪去。
然后，她在果篮旁边发现一张纸条。
“我亲爱的女儿，很感谢你能在百忙之中腾出时间来帮助你的废物父亲，作为补偿，我找了点关系把你送进了市里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床位，我虽然很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但还有好多要事要做，我很抱歉……另外如果你醒过来的话，请给我发个消息报平安……”
见到老爸仓促的字迹，何为又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用病房特配的无辐射全息电脑给何欢发了一个短信：
我打赢复活赛了。（吐舌）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了。
“大哥！我来看你了！请问你现在方便吗？不方便我把东西放门口了……”
“没事，进来吧。”
大门缓缓打开，满意提着一大袋烧烤和调料，扛着一个铁罐子，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警服，应该是刚下班就赶过来探望何为了。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腥味，何为不解道：“你拿这些东西过来干什么？”
“听说大哥你的腰子被药泡烂了，想给你补补，你看，这可是我花大力气搞到的上好羊腰子……我本来想烤好给你带过来的。”
他说着，摸到了墙上的插口，将烤炉接了上去。
“可带过来都凉了，而且医生说你不能吃凉的，所以我决定把烤炉和调料都给你带过来给你现场烤，也算了了因为忙没能请你吃烧烤的遗憾了。”
他将烤盘摆好，掏出羊腰子准备在病房内原地开烤。
“停停停！！等等？！这玩意你怎么带进来的？”
“你别说，把他们带进来可不容易，前台保安可能是被羊腰子给馋到了，追了我老半天，还好凭借着我丰富的侦查经验，三两下就甩掉他们了。”
何为无语了。
说话的间隙，满意三两下就将调料给配好了，将羊腰子放在烤炉上，准备点火。
何为赶紧拉住了他，指了指病房顶部的消防花洒，
“我不想变成落汤鸡！”
“你放心，这我早考虑到了，这是电热炉，无烟。”
他打开电热炉，滋滋滋地烤了起来。
何为汗流浃背了。
且不说病人能不能吃羊腰子这么刺激的东西，能扛着电热炉这种违禁品避开一众监控，并从保安的围捕中脱身，成功达到他所在的病房，这个满意，实在不简单。
她算是明白这小子为什么那么快就转正了……
何为本来打算厉声斥责满意的行为。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满意的手艺真是好，那羊腰子越来越香。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接过了满意的烤羊腰子。
最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忍不住全部吃完了。
看着何为打了一个饱嗝，满意微微一笑，从隔壁储物室拿来工具，三两下就将因烧烤而变得有些肮脏混乱的病房打扫得一干二净。
何为身为法医，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凭借那么简单的工具那么快将“作案现场”清理完毕，开始庆幸满意选择做了一个刑警，而不是一名亡命之徒……
将东西收拾好，满意转头跟何为道别，准备离开，突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回到何为身边，皱着眉头打量许久。
“大哥，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你变得特别漂亮，声音也变得非常柔和……”
何为叹了一口气，直接坦白道：
“这是人格复现的后遗症。”
一时间，满意的表情非常精彩，先是震惊，然后是疑惑，再就是释然，最后变成了玩味的微笑。
“我以后是不是得叫你大姐头了？”
“没必要，等我人格复现一个男性尸体，应该没多久我又变回去了。”
此话一出，满意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紧皱道：
“这样啊，可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一点也不好，整天这样有种空虚的感觉……”
就在这时，病房大门又被敲响了。
“何为，我是白辰，我带了点东西来看你，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请进。”
于是，白辰提着果篮进来了，身上还穿着那套植物园长专门的ol制服，显然也是刚下班就赶过来的。
一进门，白辰就被眼前拿着电磁炉和吃剩的垃圾的满意给惊到了，她嗅了嗅，发现空气中还弥漫着羊腰子的清香，眉间全是冷汗。
“你们直接在病房开烧烤店？！还有你怎么做到把这么大一个炉子给带进来的！？”
满意以为白辰是在夸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哈哈，果然烤得跟烧烤店一样香吧，很抱歉，我只带了足够给何为的吃的份，想吃的话你咱周末找个地方聚聚……”
满意话没说完，病房门外突然传来了护士的声音。
“快点，我看到那个扛着电磁炉的大个子往这边跑了！！就在这附近！！”
满意瞬间闪现到了病房门口，打开门，左顾右盼，确认对方的位置之后，回头道：
“很抱歉不能久陪，大姐头，白辰小姐，我得先溜了！”
紧接着，他提着电磁炉和垃圾袋，小心翼翼地踏出房间，缓缓关上房门。
两人在病房内，只听见他那急促又稳健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护士的惊叫声突然响起，伴随着轻微的震感，人群鼓点般份脚步声接踵而至。
“那个大个子在那边！！快去追他！”
门外的躁动整整持续了半分钟，一切才又回归了宁静。
病房内的何为和白辰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白辰将果篮放下，想把房间内的羊膻味给散去，便将窗帘撩开，打开窗户，昏黄的灯光瞬间穿透了屋内的柔光，将整个房间染成金黄。
望向窗外，点点星光在由霓虹灯点缀的钢筋混凝土丛林夹缝中苟延残喘。
她拿起何为的病历，粗略浏览过后，眉头紧皱。
“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的器官是机械的，人格复现对你伤害不大？”
何为不自然地回避着白辰的眼神，狡辩道：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有把握，再说机械器官不太好模拟别人的人体环境，再说我多换换器官也差不多的……”
至此，白晨叹了一口气，靠在窗前，晚风吹拂着她被灯光染成米色的秀发，脸上浮现出些许愠色。
“能把控！？你大脑下层有九分之一都开始病变了，这是换器官能解决的问题！？”
“可是……”
“你不会觉得对我瞒着这种问题就能让我少担点心吧？何为，你知道我在知道被送进医院抢救时，内心有多么焦虑吗？而且你为什么偏要那么拼命地去做人格复现啊？”
何为抿着嘴唇，眼眸低垂，愧疚感冲击着她的心灵，可她的眼神却充满了不甘，
“我也很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可如果我在这上面不再快一点，一切都赶不及了。”
白辰疑惑道：“什么来不及了？”
一时间，仿佛意识到自己犯错了一般，何为愣在了原地，眉头紧缩，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使她看起来像一位皮肤蜡黄的古稀之人。
她双拳紧握，不断呢喃着“没事”“其实”“可是”等模糊的话语，好像要说些什么，却总是欲言又止。
突然间，她看到白辰那关切的目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叹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被子，正襟危坐。
“这件事，除了我的主治医师和他的老师，没有任何知道，还请你在知道后能替我保管秘密。”
“呃……好，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何为从床头柜抽屉里掏出一张x光片，递给白辰，无奈道：
“我的大脑自成年以来就得了一种怪病，运转速度是别人五之多，衰老速度也是别人的五倍之多。”
“而且目前没有任何的医治方法。别看我只有23岁，我的大脑已经是50岁的样子了。医生说，再这样下去，我的脑子很可能早早先于人体坏死了。”
白辰反复打量着手中的x光片，x光片上印着一颗50岁中年人的大脑，而从右下角的标识来看，这大脑的主人就是何为。
“五倍速的大脑并不意味着五倍的思考速度，它带来的只有稍微敏捷一些的思维和众多的后遗症，比如说间歇性头痛、呼吸基础、情绪管理能力变差……”
“而人格复现的时候，是我大脑唯一正常的时候。”
沉重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压得白辰有些喘不过气，她来到窗前，任由冷风冲刷着她的脸庞，想让自己混乱的大脑能变得清晰一些。
思维比常人敏捷，痴迷于人格复现的研究，天天愁眉苦脸，却在人格现时会露出释然的表情……
种种迹象都在说明何为所说的是真的。
面对白辰的疑虑，何为挤出苦涩的笑容，
“白辰小姐，我是该坐以待毙，接受命运，任由我的大脑因衰老而坏死，还是抓住机会，拼死一博，在我大脑老死或者被药物泡死前，借人格复现研究出疾病的治疗方法呢？”
“我……我不知道。请给我一点时间思考一下……”
白辰就像被抽走灵魂一般，双目无神，愣在原地，紧接着又像被电击一般，身体猛地一震，关上窗户，拉上窗帘，逃命似地离开了病房。
白辰逃走时甚至忘了关门，何为就这么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至此，何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内心百感交集。
他在十八岁那年，突然发现自己的大脑变得聪明不少，本以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没想到去医院检查过后，才知道这是上天对自己的诅咒。
经验丰富地主治医生在给他做完检查后，马上叫来了自己的老师，他的老师在看过x光片后，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你这个病是世界首例……需要我用你的名字为它命名吗？”
他的表情中带着身为疾病的第一发现人的激动之情，也带着对何为年纪轻轻就得了不治之症的怜悯。
何为沉思良久，对主治医师说道：
“可以……但这个病能保密吗？”
“当然可以，它是非高危传染性疾病，对外保密是你的权利。”
“谢谢你”
刚开始，何为还寄希望于医生和他的老师，但因为两人都是医院的扛把子，平时很忙，这种需要时间与精力去攻克的疾病，他们自然是无暇顾及。
所以，何为决定自救，在学完法医学后，考研跨专业选了脑部科学，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孤军奋战。
也许是因为厌倦了孤军奋战，又或者是想找人倾诉，何为第一次将自己的病症告诉了除医生以外的人。
但无论如何，在将一切坦白给白辰之后，何为心里涌出了久违的安全感。
……
何为用全息电脑查询了一下自己的医疗进度，发现自己准备要替换的器官已经准备完毕，明早做完手术下午就能出院了。
她本想直奔蓝天警察局继续上班，奈何它们有规定大病初愈的员工必须休假一周，不然员工出了事，整个警察局都会被政府问责。
因此，何为获得了久违的假期。
于是她开始思考：出院后先做什么呢？回家好好睡一觉？去找点脑部科技的书籍啃啃？还是跟白辰好好聊聊？
就在她踌躇之时，电脑窗口弹出提示，有人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
她点开消息，从中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你这个一点小病就不行了的杂鱼～明天下午速速来南城商业街跟本小姐会和，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给你，躲过了就没有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