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的午后，万物俱寂，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涌动。
白晨如约来到了中庭的秋千前方，将事先埋好的左轮拿出，盯梢远处的武装人员。
一切正如男孩所料，因为人员交接，整个中庭只剩下了三个武装人员。
她已经准备好了，只不过在等待，等待男孩那边行动。
突然，男孩从身后的通风管道爬了出来。
“我往控制室丢了一枚臭蛋，把那帮人赶了出去，趁机将门给堵上了，一时半会进不进来。”
“紧接着，我控制室的电脑，把关键的防火门全部关上了，并且将一些门设置为定时关闭。”
“然后毁坏了它们，应该能拖住增援不少时间……”
“你怎么会用那些东西的？”
“我趴在通风管道口观察了很久才学会的。”
“总而言之，剩下就交给你了。”
“好。”
白晨趁着武装人员们的注意力全在警报上，绕道身后，三声枪响，又快又准又狠，不过十秒，就将他们尽数解决。
白晨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发现他们的身躯较为瘦弱，轻叹一声。
这根本就不是专业的队伍，只是一帮配枪的研究人员。
她向男孩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一时间，设施内警报大作。
警报声中，男孩压下激动的心情，又站上草坪中央的石桌。
“看来我们的队伍又壮大了不少。”
原本一百多人的队伍拓展到了两百人，看来震天的警报以及紧闭的防火门，让其他人也明白了海盗团真正的含义。
“全体里瓦海盗船的船员听着！！”
“重获自由的时间到了！！”
“请铭记之前的训练！！有序地跟上我！！”
“另外，谁之前用过枪？”
几百号人之中有五十几位举起了手。
很显然，离那个霍利国快要被灭国，全民皆兵的时代过去不久，还是有很多人已经碰过了枪杆子。
男孩选了最壮硕并且肢体较为完全的六人，将从尸体上搜刮到的卡宾枪和斯科特左轮分发给他们。
“你们愿意为海盗团赴汤蹈火吗！！”
“当然愿意！！”
这几个人眼神坚定，握着枪杆子的手微微颤抖。
他们都从那场更加绝望的战争挺过来了，还怕跟这帮业余研究员的战斗吗？
他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待得太久，压抑地太久，握住了手中的枪杆，就像握住了希望一般。
“你们跟白晨小姐垫后！！我带领其他成员撤退！！能做到吗！！”
“能！！”
“如果挺不住就跟上队伍，别硬撑！！”
“好！！”
男孩跟这帮老兵相视一笑，跳下石桌，朝众人招手。
“请海盗团的各位跟我来！！！新来的在前面，受过训练的在后面！！”
“向着自由进发！！”
紧接着他拿出着航海图，照着上方的标记向唯一打开的防火门飞奔而去。
浩大的人群紧随其后，即便加入了一半的新人，队伍也没有出现过分混乱的情况，还算井然有序地通过了那道闸口。
在大队伍留下的尘埃之中，白晨与老兵们找好了掩体，全神贯注地盯着另一边紧闭的防火门——
它正在被研究所武装人员试着用重物撞开。
伴随着一阵阵巨大的撞击声，门上的口子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开出了一个勉强能让人通过的口子。
一个研究人员试着从其中通过，被白晨这边的老兵一枪毙命。
这一枪很有威慑力，伴随着尸体倒地的声音，防火门后一瞬间没了动静。
两方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研究所那边将炸药给搬了出来……
……
东市研究所上层的一间办公室内，一个蛇亚人男人正对着下属们破口大骂。
中年男人是研究所的所长，十分的消瘦以及憔悴，对下属的每一处怒吼，仿佛都用尽了全身的生命力一般。
“前面不说只是小孩子的海盗游戏吗？！怎么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可是……可是……”
“你们知道这次暴动会拖累多少进度吗？！你们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大脑超速症】的解药吗？！”
“那么老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控制室被那帮实验体给控制了……”
“不是还有很多控制室吗？怎么只有一个？！你们不会暴力推进去吗？！”
“我们确实用暴力成功推进去了……但是所有的仪器都被他们用果酱等糖霜东西给破坏了……修复还需要一点时间。”
“所有控制室都是这样？！”
“对……经调查，他们是从通风管道进来的……”
“他们怎么会那么熟悉通风管道的分布以及控制室的方位？”
“我也不清楚……”
蛇亚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一帮废物……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一个个找你们算账！”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哎……”
“还好，在上次暴动之后，我提前让技术人员做好了准备……”
“算了算了，都散了，到时候记得滚去去收拾现场！”
在众人难堪的眼神之下，蛇亚人摔门而去。
“老爸？”
踏出门的那一刻，他见到了他的儿子。
他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你怎么来这里了……不是说吃完药就去睡觉吗？”
“我头痛得厉害……我睡不着……”
男孩捂着脑袋，泪眼婆娑。
“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乱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很快的，很快的，爸爸准备要把治病的药给研发出来了……”
“你一定要坚持住啊……莫名。”
……
那个原本有重兵把守的防火门后，是研究人员用于进行人体研究的实验室。
海盗团仗着人多，瞬间控制了这一片没有武装人员的区域。
他们一个个开启实验房间的门，准备将被实验的亚人们全部释放出来——
一时间，血腥味充满了整个走廊。
干呕声，叹气声，尖叫声，在人群之中此起彼伏。
人gun，人体蜈蚣，人皮帘，人兽缝合……
看到这一幅幅地狱之境，男孩在感到胃部翻江倒海之时，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还有能救的带走，救不走的给个痛快！！动作要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里瓦海盗团不会忘记他们的牺牲！！”
……
武装人员用炸药炸开了紧闭的防火门。
在漫天的尘埃之中，海盗团中的一位老兵赶忙喊道：“集中火力！！压制他们！！”
众人集火闸口，传来了不和谐的叮当声。
研究人员搬出了防爆盾，摆出古罗马方阵，一边向中庭靠近一边开火。
一时间，尘埃之中到处都在闪着红光。
“他们人多！！不宜久留！！打完这一梭子就撤退！！”
“是！！”
众人趁着烟雾未散，赶紧撤退。
“那个小姐……等一下。”
白晨在经过一块造景石时，突然被人给叫住了。
她顺着声音的根源寻去，发现景石侧面正靠着海盗团里的另一位年轻人。
他的腹部中枪了，流了很多血。
“快把我的枪拿走，它还有两包弹夹……”
“你还起得来吗？需要我扶你吗？”
“没必要，这样你也走不了……”
“一定要逃出去啊。”
在越来越近的枪声之中，白晨接过步枪，向年轻人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
“不用谢，一切都是为了里瓦海盗团！”
他笑着，又咳了几口血水。
……
一路边退边打，当初负责垫后的人只剩下了三个人。
“他们人太多了，追得太快了！！再这样下去会被追上大队伍的！！”
“这你不用担心，等会的必经之路上还有不少防火门！船长在毁坏机子之前预设了它的关闭时间……”
说着，白晨看了一眼旁边墙上的钟表。
“时间刚刚好！等会我们冲过去他就会自己关上了！！加速吧！！”
“好……等等，那是什么？！”
门口处有个自动贩售机。
这玩意会卡住防火门的！！！
“我去把那玩意推开，你们先跑！！”
“等一下.....我也来帮.........”
还没等老兵说完，子弹擦身而过。
“你们先走，这里是狭长直道，没有掩体，很容易被......”
一梭子弹打在贩售机上，发出了骇人的声响。
“快走！！”
白晨一脚踹开了贩售机，拔腿就跑。
突然，一颗子弹击穿了白晨的脑袋，让她如断线风筝一般倒在了地上。
白晨小姐！？”
两位老兵想上前查看，却被枪林弹雨给拦在了垃圾桶这样的简易掩体之后。
“框！”
直至厚重的防火门彻底关闭，他们赶紧跑到白晨身边，看着一地的血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白晨.......里瓦海盗团不会忘记你的牺牲........”
喂喂喂，我还没死呢？”
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之下，白晨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摸摸脑袋，猛然发现脑门上有一个大血窟窿。
更邪门的是，它并且在飞速痊愈？！
三人面面相觑。
“额，既然没事，就先不管他了，咱们赶紧跟上大队伍，等逃出去了，再细究也不迟。”
“说得也是，我们快走吧。”
三人没跑多久，就听到了熙熙攘攘的人声。
“啊？原来大队伍那么近的吗！还好有闸门卡着那帮武装人员，不然.....”
“不对，按理来说，这个时间队伍已经快到出口了！？不然以大队伍的行进速度绝对赶不上下一个闸口的关闭啊！！”
“啊？！”
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三人心头。
三人组卡着最后的时间穿过了一道快关上的防火门，来到了一个能容纳一千人宽敞的房间，从淡淡的菜香以及整齐的桌椅分布来看，这里是研究所的员工食堂。
大队伍就在这里。
“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快走，不然我们赶不上下一个防火门的关闭......”
白晨边走边呼吁众人赶紧跟上，猛然发现往下的通道上有几具焦黑的亚人尸体。
往回一看，海盗团的成员们脸上全是惊恐的表情。
白晨的心跳瞬间加快了。
“怎.....怎么回事？！里瓦......船长？”
“研究所.....给接下来的通道......全通上了高压电.......”
“不对吧？！控制室都被破坏了，他们怎么启动这玩意的？！”
“我也....不知道.......控制室的控制面板上没显示这玩意......”
就在这时，通电走廊尽头，下一个防火门重重地关上了。
钢铁敲在大理石上的闷响在走廊中久久回荡，那声音宛如敲响的丧钟一般，宣判了海盗团的死刑........
.......
研究所上方，应急控制室内，蛇亚人所长看着控制面按上停滞不前的密集红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有了上次暴动的前车之鉴，我给设施装了不少应急措施，没想到那么快就派了用场！！”
“所长的真是有先见之明.......话说回来，我们该怎么处理这帮暴动的实验体？他们好像还有武器来着。”
“投降就抓回去，把领头的杀了，脑袋挂中庭，参与的人饿上半个月。”
“那不投降呢？”
“直接灌毒气，杀鸡儆猴。”
“可是他们身上有大家的研究成果.....”
“怎么，死了就不能研究了?”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这会让部分研究进度倒退……但斟酌其中的利害，如果能让那帮畜生乖乖做实验体，这是必要的牺牲！！”
“时间不多了，可不能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
白晨和两位老兵紧盯着紧闭的防火门，从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来看，武装人员已经追了上来。
但幸运的是，因为对面是狭窄直道，他们也不敢像之前那样直接使用炸药，只能用链锯将门慢慢切开。
可突然，切割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里面的实验体听着！！上面下达命令了！！只要举手投降，还能留你们一条生路！！如果一意孤行……呵呵。”
“给你们半小时时间思考！！如果半小时后得不到回应，我们就往里面灌毒气了！”
浓重的绝望覆盖了整个食堂。
一时间，哀叹声，啜泣声，抱怨声，在人群之中此起彼伏。
男孩阴沉着脸，站上了食堂中央的圆桌。
他拳头紧握，牙关紧咬，十分的不甘心。
“里瓦海盗团的各位……很抱歉……我的计策失误了……”
“如果各位害怕的话……就去投降吧……求生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很抱歉，我设立了这场愚蠢的海盗游戏……害得大家沦落到如此境地……”
“我对不起大家。”
他站在圆桌上，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真的很对不起……”
就在这时，白晨身边的老兵站了出来。
“所以说？里瓦船长的选择是什么？”
“选择？我打算留在这里，为自己的失策负责……”
“也就是说，里瓦船长要抗争到底了？”
“嗯……呃，是的。”
“那带我一个！！”
他高举枪杆，慷慨激昂地喊道：
“我觉得，比起变成刚刚实验室里那样的惨状苟活下去，倒不如被毒气毒死来的痛快！！”
“既然里瓦船长没有抛弃大家！！我也不会抛弃里瓦船长！！”
“有谁跟我一起！！”
短暂的沉默之后，白晨举起了手。
“看在生日蛋糕的份上，算我一个。”
一石掀起千层浪，亚人们纷纷也跟着举起了手。
“那帮畜生笑盈盈地切掉了我的左腿，就好像稀疏平常的事情一样……绝不能让这种畜生顺心！！带我一个！！”
“我死都不要变成刚刚那帮亚人的样子，算我一个！！”
“md，失去一只手和一只眼后，老子本来早就不想活了，但海盗团让看到了未来的希望，给了我第二条命，既然如此，我今天就把这条命还给海盗团！！”
“海盗团的果酱太好吃了，我不想离开了！！”
“里瓦海盗团万岁！！自由万岁！！！”
整整两百人，无一例外，齐刷刷地举起了手。
没有一丝迷茫，也没有一丝胆怯。
“干他娘的！！投降，不存在！！”
“里瓦海盗团永不陨落！！”
男孩看着众人，热泪盈眶。
“大家说的对！！里瓦海盗团并没有输！！”
他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香气四溢的厨房。
“海军的围剿，瘟疫的缠绕，暗流涌动的大海……”
“海盗们永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今天，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但他们并不在意这些，他们只在意船舱里的宝藏与美酒！！”
“让我们好好搜刮这里宝藏与美酒，为海盗团举办盛大的散伙会吧！！”
“好！！”
在热烈的欢呼当中，美食被摆上餐桌，美酒被盛满，蜡烛被点亮……
原本压抑的餐厅，竟在这点点烛光中渐渐温馨起来。
顺带一提，他们还在厨房左侧找到了一台留声机。它现在被摆在了食堂中央，播放放着悠扬的小夜曲。
亚人们拖着残缺的身躯，在音乐中翩翩起舞。
欣赏着这些有些生涩的舞姿，白晨跟战友寒暄几句，举杯互敬，将半瓶朗姆灌入了自己的喉咙。
她感受着火辣辣的感觉直冲口腔，伸手去抓桌上的下酒菜，看到琳琅满目的菜品，愣了一下。
md，研究所那帮畜生还真会享受……
……
“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他们一点要投降迹象都没有，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还用说吗？直接灌毒气进去！！”
“娘的，咱们在这辛苦坚守，他们在里面吃香的喝辣的，这能忍？！”
……
白晨喝得大脑天旋地转，胃部翻江倒海。
她找了个旮旯角去吐彩虹，猛然发现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都已经没了气息。
她这才意识到，那帮畜生开始往食堂灌毒气了。
她将手里的酒撒在尸体之上。
“里瓦海盗……嗝……万岁……嗝。咳咳！！”
她回头一看，虽然亚人们倒下了不少，但剩下的人们，依旧当没事一样纵情狂欢。
男孩被毒气熏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依旧其乐融融跟海盗团的成员们聊着天。
白晨看着他那熊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咳了几口血水，又回到了这场热闹的死亡宴会之中……
宝藏与美酒，正在等着他们……
……
等白晨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我......死了吗？”
她感觉自己被某种东西包裹着，还被很多东西压着，有些喘不上气，挣扎几下，刺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
她再挣扎几下，撕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感觉自己又能动了。
她循着一丝亮光，向上方蠕动——
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她的面孔，撩动她的银丝，仿佛一具随风而动的翅膀。夕阳照在刚刚将她包裹的绑带上，宛如虫蛹一般。
此时的她，就像一只破蛹而出的金色凤蝶。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辆货车的车厢之上，而车厢里装着的的，是一具具被绷带包裹着的尸体。
她内心咯噔一下，一个个地撕开尸体身上的绷带，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
直到最后，她撕开一块较小的裹尸带，看见了男孩的遗容。
大家都死了，除了她。
大家都是笑着走的。
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睛滑落，打在了男孩苍白的眉间。
“里瓦船长......看见这夕阳了吗？”
“你说得对，狭小的笼子是关不住向往自由的海盗的！”
.......
白晨在趁着货车驾驶员停车解手，跳下了货车，跑进了一旁的树林之中。
她边跑着，边在脑内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虽然她逃出了研究所，但还在钗岚国境内，不算彻底逃出生天。
连边境检察官都是他们的人，鬼知道那个研究所究竟对这个国家渗透到了什么地步。
她现在没有任何证件，在这个国家寸步难行。
有没有什么又不需要任何证件，又能穿过钗岚国边境的地方？
突然间，远处巨大的征兵广告映入了白晨眼帘。
她猛然想起，现在钗岚国和霍利国正在联合抵抗列报第三帝国的入侵。由于伤亡过大，两国现在到处都在抓罪犯和黑户去填线。
现在要参军，更是除年龄以外没有任何要求。
没准抓着这个机会，挺过几次战役，她就有机会回到霍利国了。
白晨这么想着，往征兵广告上所标的地址飞奔而去.........
........
“欢迎收看钗岚国中央一台新闻播报，现在播放一条紧急新闻。”
“东市研究所昨天发生一起严重的爆炸事故，造成名研究人员受伤，名安保人员死亡。”
“根据事故调查，引起爆炸的原因，是久未清理的垃圾散发出的臭气与活性气体结合.......是一名姓何的清洁工玩忽职守所致。”
“那个....是研究实习生，不是清洁工。”
“啊，抱歉,咳咳......总而言之，涉事人员现已发配边疆，希望他能在前线反思自己的行为。”
“今早的新闻播报完毕，感谢诸位的聆听。”
“我们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