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江婉叫“哥哥”的声音都有些结巴，她显得很不适应，“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其实真的很不适应叫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哥哥。
寇允礼已经解下了安全带，笑道：“当然是给小婉过生日了。”
“我刚刚问了，这里刚好还有一个生日宴的包厢名额，我就给定下来了。”
他说的很自然，好像二人早就约好一起过生日，他只是把场所定在了这里似的。
但这一回，江婉却不会再被牵着鼻子走了，这涉及到她的底线。
她既然已经决定和这些人划清界限，就不想再有任何过线的享受。
她有些头大，她现在只想回家做会儿题，根本不需要过这些乱七八糟的生日。
江婉的态度难得强硬起来，她淡淡道：“不用了哥哥，我还有很多作业没有做，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如果你不愿意送我回去的话，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也行。”
总之，这种和寇家人走得越来越近的感觉让她很恐慌。
在巨大的资本诱惑下，人的耐性是会指数级下降的。
下限、原则也是。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么想放纵一下和眼前的这位商业大佬去享受一下过生日的感觉。
但同时，她也更加清楚的知道，自己一旦迷失进去会是什么下场。
一个社会最底层的穷孩子，和云城最有钱的商业巨佬之一混在一起，最终的后果只会是黄粱一梦。
别人拍拍屁股，照样是光风霁月的钻石王老五、世家继承人，而她付出的一切精力都只会成为笑谈，她的高考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她命里多坎坷，经不起这么大的诱惑。
江婉抬手就想打开车门离去。
但一双大手却紧紧地抓住了江婉的手腕。
“小婉，我希望你能冷静——”
寇允礼看出了江婉的恐慌，忍不住轻声叹了一口气，像是长辈安慰小辈一样安慰道。
江婉嘴角紧抿，没有和人对视。
“寇总你要我怎么冷静呢？”
她不想喊什么哥哥，本身就没什么血缘关系，还是喊一声“寇总”来的舒服。
寇允礼眼中兴味渐浓，但语气未变，依旧充满了对晚辈的关心。
“我只是不明白，你对待过生日为什么像是对待洪水猛兽一样，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既然是问题，就需要我们去解决。”
“就像是学习上遇到难题，就需要去攻克一样，你觉得呢？”
江婉依旧沉默，不为所动。
“小书也是这样，对待某些美好的事物不仅不会去迎合，反而避如蛇蝎，你们两个很像。”
他又话题扯到了寇允书身上，果不其然，江婉收了收身上的刺，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但江婉只是态度缓和，她的想法却没有丝毫的改变，很快，对于寇允书的问题，她给出了答案：
“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决，我现在还不具备解决这个问题的条件。”
“哪怕是一道数学题，也需要几个步骤依次完成，如果缺少了某个条件，或者颠倒了某个步骤，那能得的分数也就只能止步于此。”
“我的路很长，容错率却却很低，我必须要保证我的每一个解题步骤不能出错。”
“至于过生日这个问题，我需要解决无数个其他的问题，才有资格来解决它。”
江婉的确不善言辞，但这件事，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她在无数个夜里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轻易地就做出了有力的反驳。
想过生日，她就需要脱离幼年过生日时父亲给她留下的阴影，需要脱离现在这个混乱的家庭，需要赚够温饱的钱……
没错，仅仅只是过一个生日，都需要她铲除无数荆棘，她的生活就是这么的艰难——
是不是很可笑？
寇允礼听后，眼中带了几分不知是真是假的心疼：“我仅仅只是想给你补一个生日，都要这么复杂嘛？”
江婉越来越有趣了，他可真喜欢——
明明一直对自己的年龄没什么感觉，但此刻，竟忽然感觉有些老了呢——
如果他当初念书的时候，遇到一个这么有趣的人……
江婉挣脱开了寇允礼虚握着她的手，垂眸幽幽道：
“如果寇总真的为我好的话，就请不要在这个时候，让我见到我短时间内不能达到的美好。”
她终于抬起了头，勇敢地和人对视。
“我们不一样，我很穷，穷到饭都吃不起。对于我这样的人，进去这栋大楼里过一次生日，可能就会成为困扰我一辈子的白日梦。”
“我现在不能有白日梦，只能好好静下心准备高考，因为我这种见识短的穷人，经不起任何的诱惑。”
江婉不会粉饰什么，但她不想在把时间浪费在这儿，天知道她有多么想走进这栋欧式的大楼，进去过一次生日。
她的底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因为这些诱惑而降低。
所以为了能尽快离开这儿，她残忍地撕开了自己努力掩饰的不堪的伤痕。
寇允礼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江婉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原因。
真是直率可爱啊——
现在江婉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迷人。
“这样么？是我欠考虑了。”
“这么做，的确犹如饮鸩止渴，抱歉，小婉——”
他也非常直接地道歉，语气谦卑温和。
这次轮到江婉愣神了，她以为寇允礼这么温和的人虽然不会恼羞成怒，但也会表现出不悦的神色。
结果这个男人竟然就这么真诚的和她道歉？！
这让她十分无措，一下子收回了自己竖起的所有尖刺，变回了之前那个阴郁笨拙的江婉。
她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
“寇总愿意为我补过生日，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惊喜，我……我会感恩你一辈子，但这一次，恕我不能和你一起……”
莫名的，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心中努力忽视的痛苦再次席卷了她的心脏。
怨恨迅速从小树成长为了参天大树，她怨恨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一地鸡毛，为什么自己连过一次生日的资格都没有——
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江婉连忙垂下了眼睛，“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就让我自己离开吧。”
“我还是习惯坐公交车。”
说着，她就打开了车门，走了下去。
少女的背影单薄地吓人，但步履却十分坚定，身上有一股常人没有的韧劲儿。
寇允礼坐在车上，没有追出去，静静地看着江婉的背影越来越远。
真是个坚韧的人啊，让他都不好意思玩自己那些肮脏的游戏了——
还要继续下去么？
他第一次有了终止游戏的想法。
以挖掘人的恶性为乐的游戏，的确很有趣，但他真的想看到江婉表现出恶的模样么？
嘴角的弧度十分完美，但就是莫名少了几分人情味儿，毕竟没有人的笑容是公式化、是一直不变的。
正是因为不完美、正是因为不会重复，所以笑容才会真挚，才会温暖人心。
深邃立体的五官隐入了黑暗之中，只有一点火星在车中明灭，烟雾弥漫了整个空间。
良久，车内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可以试着做一次……善人呢？
……
易水苑，路宅。
路家翻了天。
路母看着路元星的成绩单，不可置信。
路元星回来之后就进屋打游戏去了，她在家长群看到今天出成绩的事情，但都没抱希望，看都没看一眼。
结果班主任给单独私发了成绩。
她以为是班主任来兴师问罪的，结果没成想是大力表扬。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小得过分的成绩条，路母一点一点放大着往右划，嘴角压都压不住。
“老天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