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溯退下后，傅上淳的目光又落在熟睡的人身上。
瑶光那时尤为苍白的脸色，让他想起第一次遇见她时，他同样也是像今日这般狼狈，还留着十二处刀伤，无一例外皆是深可见骨，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她，被吓成了什么样。
明明身上的伤重成这样，傅上淳的嘴角还是扬起笑容。
或许此行将她带出来，也并非什么坏事，反而认清楚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重伤昏迷的那么多个时辰中，她有无数的法子跟时机逃走，但偏偏选择了留在他身旁，不就证明她对着他也始终保留着感情吗？
只是她太过迟钝，连自己的心意也不曾发觉。
傅上淳望着窗外在枝头上高高悬挂的圆月，心底忽而涌起了一层莫名的情绪。
那一瞬间，他想着不是将瑶光带回皇宫，过多么如胶似漆的生活。
而想的是，若他并非是帝王，或许会在幽谷同她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两人之间，再也不要有祸难。
那些痛苦的往事似乎离他很远，久到只是一场梦。
可只是想了一瞬，便被打消了。
走到如今的地步，谁也回不去了，大盛需要帝王，他也不甘为了瑶光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
这两者，明明可以兼得。
她性子单纯，那他就替她扫除一切障碍，她只需认清楚自己的心，坚定不移地向他走来。
这就足够了，他自会护她一世平安。
月光一寸寸偏移，透过车窗倾洒到她碧绿色的衣襟上，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傅上淳伸出手，撩拨着她轻柔细腻的乌发，脑中不可抑制的回想起了幽谷的往事。
那时候的她，的确十分喜爱他，每每望见他，眼底都闪着细碎的星光。
大概是她的喜欢太轻易也太明显，以至于他不在意得彻底。
但从今以后，他会弥补她，会对她好，让她忘了那些不堪的往事。
——
入夏繁华渐多，枝叶茂盛，隐隐遮住日光，瑶光是在一片蝉鸣声中醒来的。
起身时，便发现傅上淳正目光如炬的望着她。
“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一直看着她，搞得瑶光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变扭地转过头。
傅上淳眼波柔软，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本就俊朗的五官更加立体起来。
“比你早一些。”
她点点头，动了动僵硬的胳膊，勉强直起身子，“我先替你换药吧，医师说伤势太重，需要勤加换药，不然伤口会溃败。”
他看着她，并未言语，只是由着她拆开纱布。
被刀剑砍出血肉的伤口实在是瘆人，瑶光不敢多看，看了两眼又出去叮嘱木槿烧了些热水。
深褐色的药水涂抹上伤口，瑶光看着他紧蹙的眉头便知道有多疼，只是他仍忍着不发声，瑶光手中的动作加快了些。
好在傅上淳向来体质优越，或许是与他从前在军营当中风吹日晒的生活脱不了干系，伤口虽然看着吓人，但一些小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愈合。
昨日替他换药之时，有些剑伤集中在腹部与大腿上，她只得掀开他的裤腿上药。
这也是她第一次直面男子的器官，那东西一点都不好看，瑶光根本不敢细看，上好了药便急忙用被褥盖住。
瑶光的手放在他腹部，动作下意识的迟疑了下。
昨日傅上淳昏迷了，她还没那么难为情，如今他已经醒了，难不成要当着他面……
瑶光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霎时将湿帕丢回了水盆中。
但傅上淳还等着他下一步动作呢，见她面红耳赤地避开他的目光，眼角眉梢不由得染上笑意。
“阿瑶，腿上还没上药呢。”
见她恼羞成怒的望过来，傅上淳只感觉到浑身畅快，仿佛只有这种时候，她满眼满心都是他。
“阿瑶……你过来。”
瑶光端着盆，正准备出去换干净的水，见他喊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替他近了些，问道，“做什么？”
他忽然捏住她的手，“阿瑶……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瑶光愣了一会，想了半日还是没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面上不由得有些怔愣。
“我说了什么？”
傅上淳望着她脸上迷茫的神色，面色顿时有些冷。
见他望过来的目光忽而带上了些凉意，瑶光手上替他擦拭的动作一停，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疑惑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只见他嘴角发出一声冷笑。
“呵。”
他侧过头不去看她，说出口的话有些孩子气，“不记得……呵……那又何必管我，怎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瑶光搞不懂他的情绪从何而来，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身上有伤在身，又说这些负气的话，怕他真的想不开，她也只能好言好语道。
“我说了些什么？昨日太累了……有些记不清了，不如陛下提点我一二。”
傅上淳侧过脸看着她，眼底带了些惊艳的神色。
他的阿瑶真是开了花了，如今竟然还会哄人了。
瑶光昨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如今眼底也有些疲惫之色，他望着她的脸，那些莫名的脾气顺着那番话消得一干二净。
“你昨日答应我说，日后会替我生个孩子，你还允诺了我一个愿望。”
闻言，瑶光背影一僵。
那日她忧心他的伤势，连他说了些什么也从未细想，只是急于安抚他的情绪，如今傅上淳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她不由沉思起来。
生孩子？！
这种事只能跟自己爱的人才能做。
她跟傅上淳怎么可能？
转念一想，她跟他连那种事都做过了，如今人人都知晓她是他的昭容，两人已经绑在一起了……
可生小孩……这件事也太遥远了吧，她还没做好要进入母亲身份的准备。
她跟傅上淳必须得相爱，才能保证生出来的小孩有个幸福的家庭，若是两人之间没有感情，日后受苦的只会是孩童。
她爱他吗？
瑶光答不上来。
可看见他濒死的时候，她心脏也会忍不住地抽痛。
瑶光忽然有些看不明白自己了。
见她迟迟不答，傅上淳也有些抓心挠肝，他蹭了蹭她的衣袖，眼底带着些催促的意味。
好半天，瑶光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