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熙虽然还活着，但魂魄不全，根本醒不过来。
她闭着眼，静静躺在地上。
虽然衣着有些凌乱，被灰尘与血污弄脏，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她静谧温婉的美。
一魂一魄在足够的灵力温养下能够自我修复。
不过修复速度十分缓慢。
人的三魂七魄，若要重新滋养出来，至少得要上百年的时间。
出了秘境后，钟离锦应该将穆念熙的身体和魂魄一起带回玄霄宗。
沉湘在一旁睡觉。
她需要用睡眠来补充精力，恰好穆念熙的身躯就挨着她。
时清坐在另一侧，绷带条子试探性地在穆念熙脸上戳了戳，然后帮忙擦拭掉了她面上的脏污。
对于穆念熙，其实时清早早就见过。
两年前，玄霄宗。
她去退婚的时候，女人接待过她。
那时穆念熙大概还不知道她是帮小师妹退婚的，热情又温和地请她进门。
穆念熙修炼也很有天赋，早早结丹，因而容貌一直停留在二十六岁，也正是一个美好的年龄。
这次弟子大比，穆念熙看见她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陌生早早就令时清觉得不对。
她都记得住女人，女人没道理记不住她。
时清留存了心眼，后面小师妹对穆念熙散发出浓烈的敌意，在加上少女一句信我，她彻底确定这个自己心眼没留错。
真正的穆念熙师姐的确是把钟离锦当自己的亲弟弟或是孩子一样对待。
只有那个所谓的系统，才对少年有所觊觎。
绷带条子擦了穆念熙脸上的脏污后，却又把自己也弄脏了。
这时候另一只手伸出来，静静帮她把绷带上的泥渣抹掉。
“穆师姐我来照顾吧。”钟离锦对时清笑了笑，握着那绷带条，用拇指和食指摩擦了一会儿，道：“它还是雪白的更好看。”
“好。”时清起身，将穆念熙旁边的位置让出来，自己则去另一边的沉湘那儿坐下。
刚靠着石头，红衣少女就翻了个身，如果不是那呼吸依旧均匀沉稳，时清都要一位沉湘是醒了。
但她没醒，翻身后一只手直接搭在了时清的腰上。
许是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沉湘往她那儿又靠近些许，脸在她衣物上蹭了蹭，随后又安心地一动不动了。
时清垂眸看着小师妹，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
“时清。”钟离锦忽然开口。
待少女朝他望去后，少年才接着说：“小师姐很喜欢你。”
“嗯。”时清点头，“知道。”
小师妹自然喜欢她，她也喜欢小师妹。
“你不知道，”钟离锦却勾唇苦涩，摇头笑道：“喜欢有很多种的，也许你所以为的，并不是她对你真正的喜欢。”
时清：“……”
她不太懂。
“喜欢，就是，喜欢。”时清说：“分多少，也，不需要，去懂。”
只要是喜欢就行了，何必要分得那么仔细，具体含义如何，不需要去懂。
钟离锦明白她的意思，随后说：“我同样喜欢时清师姐。”
天知道刚才被小师姐一把按着脑袋吻上时清时，他到底有多惶恐和激动。
他的大脑空白一片，那瞬间好像什么都不能思考，视野里只有时清的脸，以及脑中久久不能散去的，少女唇瓣那柔软的触感，甚至连心脏都跳痛了，撞得他呼吸困难。
“谢谢。”时清说。
在钟离锦之前，有很多的人都说过喜欢她，以前时清会简单地“哦”一声。
但沧莹觉得那样不太礼貌，所以建议她回一句“谢谢”。
那些喜欢的感觉给人千奇百怪，可因为都是喜欢，所以时清统一将它们简单划成一种喜欢。
像是自己喜欢师尊，喜欢小师妹，喜欢沧莹他们一样。
钟离锦：“……”
他没想到时清会回这两个字。
“小师姐这般一直搂着您，调息会不方便吧。”少年的目光又落在沉湘搭在时清腰间的手上，他压下那眸中晦暗之色，道：“师弟觉得，还是让小师姐安静平躺比较好，师姐的意思呢？”
时清以前不是没有在调息的时候被小师妹打扰。
少女很喜欢安静地待在她身边，要么自己一个人睡得四仰八叉，要么就一只手搂着她的腰，静静枕着她的腿一动不动。
时清很习惯，所以不会觉得有任何烦扰。
“无碍。”她说：“经常，如此，勿忧。”
钟离锦：“……经常？”、
“嗯。”时清道：“同睡，一屋。”
钟离锦：“……”
几秒后，他说：“时清师姐，能否帮我照看一下穆师姐？”
时清眨眨眼，“可以，但为何？”
刚才少年明明说他自己来的，为什么又需要帮忙了？
钟离锦神情自若，微笑道：“师弟照顾师姐天经地义，但毕竟男女有别，师弟还是需要多注意这些，不可太过，坏了师姐清誉。”
时清：“……”
时清：“好。”
她又只得将沉湘搭在她腰间的手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身上拿下去，再起身，走到穆念熙旁边坐下。
钟离锦向外挪了一点儿位置，两人肩靠肩坐着。
时清盘膝，闭上眼，雪白的绷带条子在周身晃悠。
少女灵识扩散出去，静静感应着四周。
钟离锦随手将身旁一根绷带条握住，那双漆黑的眼瞳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侧少女。
见时清没有丝毫反应，像是放任他的触摸后，少年便越发胆大，开始逗弄起它来。
绷带的触感，就像少女的肌肤。
钟离锦忍不住问：“这灵器的感觉，很柔软，师姐如何炼化而成的？”
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未与少女讨论过绷带灵器的由来。
时清说：“皮肤。”
“什么？”少年怔住，一双眼瞳猛地缩了缩。
似乎被这摸不着头脑的二字震惊了一瞬。
下一秒，却听少女道：“虚念诀，咒文，替代。”
时清向来有问必答，除非是有恶意的人询问，或是一些问题师尊明令禁止她讨论回应。
“挤出，肤肉，”她静静道：“很多，便炼制。”
钟离锦：“……”
虚念诀所形成的咒文，并非出现在皮肤上，而是回在肌肤上挤出属于自己的位置，那些被挤走的肤肉，变成了炼制绷带的原料。
难怪五感相通，器毁人亡。
对于虚念诀，钟离锦突然意识到自己了解的，其实并不多。
不仅是这心法，甚至时清，他目前了解的，或许也仅仅是少女全部的几分之几罢了。
心脏在听见挤出肤肉的那四字后，顿时像被人用一只手紧紧捏住。
那种熟悉的疼痛，令少年眼眶微红。
酸涩，难受，眼角湿润。
这是第几次了？
他似乎总会因为时清想要落泪。
他看着掌心那活泼好动，如细小白蛇般灵巧缠绕着他的带子，双目悄悄看了眼时清。
少女闭目，神情平静淡漠。
于是钟离锦微微低头，红唇悄悄地——吻上了它。
带着满腔的爱意，倾慕，以及——心疼。
时清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眼角留了一缝，瞧向少年。
他吻的虔诚真挚，因而少女没有开口打扰他。
钟离锦似乎很喜欢她的绷带条。
或许是因为好几次都是自己用绷带条救他于水火。
看来，少年跟小师妹说的一样。
沉湘昨天大白天偷偷对时清道：“师姐——如果钟离锦，钟离师弟，对你有任何奇奇怪怪的举动，或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记住！他只是因为喜欢你的绷带！”
“他，是个物性恋！他只喜欢东西！明白吗？！”
时清：“……”
物性恋？
其实不是很懂。
但尊重。
钟离锦偷偷亲吻她的绷带条，连缓解欢情蛊都是借用它，所以少年喜欢绷带不奇怪。
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物性恋，这种匪夷所思的情感。
时清觉得——她又懂了一些，长见识了。
嗯。
尊重。
不祝福。
因为她不可能让自己的绷带条——跟别人成亲。
*
天光破晓，漫漫长夜终于过去。
后面的时间，众人也无心继续除魔。
地上尸体一具一具，呜咽声从昨晚到清晨，一直未曾停止过。
时清闭目调息，灵识监控周围，无大事发生。
沉湘动了动睫毛，慢慢睁开眼，一眼，就看见了自己身旁躺着穆念熙的脸。
“……我靠？！”她吓得一激灵，以为系统又偷摸跑出去了。
但又突然听见自己脑子里传来了对方的声音：【吵死了！叫什么叫？！】
沉湘：“……”
她错愕地看着睡一觉出现在这里的穆念熙，连系统都忘了怼。
“师、师姐？！”沉湘指着穆念熙，看向时清：“她怎么会在这里？！”
明明女人的身体已经被系统扔掉了！
时清说：“别怕，我找的。”
沉湘：“……你找的？”
“绷带条，一直，跟着。”时清说：“我醒后，灵力，召回。”
所以缠绕着穆念熙的身体，将她一起带回来了。
沉湘头疼，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穆念熙是被夺舍，她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人，相反，她是个受害者，时清必然会救。
“可就算这样，她的魂魄应该也不全吧？”沉湘道。
“嗯，一魂，一魄，需温养。”时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