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非墨没有抬头，但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就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苏聂岚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绪。
神倾身问她：“你还上来吗？”
苏聂岚没有说话，耳边只有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心跳也可以得那么快。
她突然记起来，与谢非墨的第一次相遇，应该是彼此皆年幼时，她玩笑般地告诉他：“我是你道侣。”
他将她纳入了自己的保护。
虽然少年羽翼稚嫩，撑不起所有，他们总是狼狈地在谢家人眼皮子底下躲来躲去。
可是他尽了他所能。
而后再次相遇，他们结为道侣，成为世人口中的夫妻，当晚，谢非墨抱着母鸡成亲，第二日又被她这个道侣调戏。
“哪来的美人。”
她还未完全睁开眼睛，就说眼前之人是难得的美人。
而后是同命铃结契……
这一世，万千情缘，实则是她先挑起的。
而如今，他就倒在自己的面前，无声祈求着她留下。
她尝试着挪动了一步，这一步不是向上而是向下。
神始终含笑着看着她。
“再往前走，你的无情道心就彻底碎裂了。”
苏聂岚能够感觉到自己无情道心上面的裂纹。
其实还挺疼的。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没有回应来自混沌中的声音。
她再一次向下。
从前苏聂岚告诉自己，她不要走回头路，可如今她却在阻止声中走上了回头路。
无他。
她就是想要扶那个人起来。
谢非墨离她不远，所以她很快走到了他身前。
苏聂岚半跪下来，柔软但坚定的手握住了青年尝试着缩回去的手掌。
她能感觉到了手心的微微颤抖。
她如世间最为恶劣的顽童一般，逗笑道：“你再不留我，我就走了。”
直到满意地感受到谢非墨肌肉瞬间紧绷，直到原本无力下垂的手突然反握住了她的手掌。
死死地，生怕她真的转身就走。
青年慢慢地将苏聂岚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脸边，尝试着用自己柔软的脸颊触碰。
苏聂岚突然睁大了双眼，她能够感觉到有一片极为柔软的东西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心跳再次为眼前之人躁动。
苏聂岚后知后觉地意识——那是一个虔诚的吻。
谢非墨如同世间最为虔诚的信徒，在他的神明手背上印下一个温柔到颤抖的吻。
“阿岚。”
他轻声低语，似是不信眼前之人当真为他停留。
“我自私透顶。”他说。
他不该留下她，苏聂岚值得最为广阔的天空，她应当成神，成为世间最强的存在。
可是他真的好痛苦。
他渴望她的垂眸一顾。
可真的等到了阿岚的驻足，他却又觉得……不该如此。
于是他努力坐起来，颤抖着手推着苏聂岚向上。
“走。”
现在继续往前，还来得及。
阿岚，你走你的成神道。
苏聂岚抓住了他的手，她一动不动地半跪在谢非墨面前。
两个人手腕上的红线由浅入深，逐渐化为实质。
“你知不知道，再不上来，就真的不能成神了？”神在最高层眺望。
“我知道。”
“可我不愿。”苏聂岚顿了顿，然后抬头，眼中是一缕浅淡的不屑，“不愿继续照着你们为我画的轨迹前行。”
回顾从前，种种事情，无不是有人在推着她，一步一步走上成神的路。
神没有继续说话，淡蓝色的长发散下来，落在栏杆上，他斜倚在上面，从上而下的看着苏聂岚。
“崽崽。”他说，“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你真的要如此吗？”这道声音出现的时候，就连神都愣了一下。
这是一道威严沉冷的声音。
苏聂岚曾在铸无情道心的时候听到过这声音。
“天道？”
果然如此。
苏聂岚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她的猜测当真没错。
她是在古铃儿，天道等等的助力下，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
古铃儿要她生来为救世，天道要她摒弃所有情感成为天下第一人。
没有人问过刚出生的孩童愿不愿意将来成为救世主。
“再不往上走，你所有的修为，道行都将毁于一旦。”
“你要绝对的实力还是所谓的情感。”天道问道。
苏聂岚抬起头：“我都想要。”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天道说道。
是吗？
苏聂岚感受着身体里无穷力量的流逝。
无情道心开始缓缓碎裂，她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蓝发的男子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眼神中有着说不上来的心疼。
他似乎是想要从最高层走下来，却又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
她突然咧开嘴笑了。
苏聂岚本貌美，但此时此景却着实算不上好看。
她狼狈至极，但她意气风发。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反问道。
“可我偏偏两者都想要。”苏聂岚抬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一望无际的天空，似乎这样就能够透过无数的云层，看清混沌中的那位天道。
“我生来执拗。”
“又胆大妄为。”
年少时，她指着天对老道士说，她要做这天下第一人。
年少的苏聂岚从来不惧挫折，现在也是。
不过就是碎道心，不过就是从头来过。
更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从头来过。
“我听闻，世间有道，名为苍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