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维”两个字一出来，刘祈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虽然他还一个字都没说，但我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我朝着潜水面罩叹了口气，凝结的白雾让外面的一切都朦胧起来：“不会的。”
刘祈复杂变化的神情蓦然僵住：“什么‘不会’？”
“他们不会还活着。”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没有直接否认，说明你确实在想这件事。”
我竭力控制着颈部的肌肉，给自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我怀疑‘瞬态消移’实际上是一种升维，但那些被改变了维度的生物，不可能还继续活着。”
“你又懂了？”
刘祈眯起眼睛，努力想表现出一种嘲讽的表情：“我知道你其实是一种高维生命，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还没恢复从前的记忆，那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和记忆没关系，是因为我觉醒过。”
我看着面罩上的白雾喃喃回道：“我去过那片高维空间，然后被一个……也可能是一群奇怪的东西打了回来，‘【大灾难】的本质是‘维度退耦’’这件事，就是当初我确定的。”
“我没问‘维度退耦’的事！”
刘祈说着走过来，启动了潜水服上的供氧系统，而随着潜水服内的氧气不断充盈，那些让我能短暂逃避现实的白雾也渐渐褪去。
“我现在问的是‘升维’。”
刘祈的脸再度进入我的视线，可能是光影角度的原因，让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应该属于他的执拗：“你没恢复记忆，对高维的事情并不了解，你凭什么说他们都死了？”
“因为……”
我刚一张嘴又忽然哽住，看着刘祈那双执拗的、不想面对的眼睛，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才终于吐出那个很久没有提及过的名字：“因为秦玉林死了。”
听到“秦玉林”三个字，刘祈眼神里的光彩顿时凝固。但我反而有种破罐破摔的解脱感。
“当初在我‘觉醒’的时候，秦玉林为了帮我，利用设备电路跟随我的意识、一起进入了高维空间。”
“从后续的情况来看，那是非常关键的一步，如果当时没有他、唤醒我作为人类的部分认知，那么我在之后见到……见到杨教授的时候，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进入状态。”
“再后来的事情，你应该多少听说过一些，但你不知道的是，秦玉林因为不属于那个维度，所以只坚持了几分钟、甚至可能更短的时间，就……”
后面的话我故意没说，不过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刘祈似乎有些绝望，搓着额头在我身边重重坐下，但只一秒就又像触电似的弹了起来！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刘祈触电似的连连摆手，眼睛也随着思考快速眨动：“当时杨教授也跟你们一起，可是他就没事……”
“他没有进入高维空间，只是通过‘双向量子信道’，对我的感受进行远程同步。”
“那也不代表没有希望，秦玉林的情况比较特殊，如果是普通人类的话，说不定……”
话没说完，刘祈就悻悻的闭上了嘴，我也没再反驳什么，因为这件事情其实很容易就能想通。
刘祈刚提到的、秦玉林的“情况”，自然就是他曾经被【黑境】改造，成为一种“类【黑境】”生命体的事。
但无论【黑境】还是“类【黑境】”，都因为其没有常规意义上的“身体”，而变成了一种生物意义上的、几乎可以说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可是就连这样一种强悍的生命体，都没能经受住高维空间，那些普普通通的人类、或者说普普通通的三维生命，生存下来的几率自然也就更加渺茫。
“……其实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在一段长久的沉默后，庄湘忽然出声道：“想想看，如果那些被‘瞬态消移’抹除的人、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所谓的【大灾难】也就不存在危险，我们迄今为止的努力就没意义了。”
“我倒是宁可白忙一场。”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和沮丧：“那样的话，我们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乖乖等着那个‘最后的时刻’就可以了。”
“但现实的情况是，我们不能乖乖等着了。”
刘祈做了一次深呼吸站起身来，从口袋拿出被海水浸透的烟盒，随手捏出一撮烟丝扔进嘴里：“虽然你这次差点死了，但也算是有点意义，起码让我们确定了‘敌人’的存在。”
“【大灾难】或许是一种自然灾害，我们除了躲避、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但‘敌人’不一样，它在阻止我们躲避自然灾害，就等于是在让我们死。”
“……”
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刘祈，我好像也有一种被点燃的感觉，但我此刻更多的还是疑惑：“所以呢？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次刘祈没有马上回答，嚼着烟丝思索片刻，才朝我投来询问的目光：“关于‘升维’的推测，你有多少把握？”
“……60%吧。”
我想了一下回道：“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瞬态消移’是冲我来的，但没有直接发生在我身上，显然是想通过间接的方式来干掉我。”
“而且在我们准备好这个房间之后，‘波塞冬’整整三个月都没再遇到‘瞬态消移’，应该也能说明敌人不想让我接触到‘瞬态消移’。”
“……有道理。”
刘祈想了一下点点头：“那对于‘敌人想要干掉你’这个推测，你有多少把握？”
我感受了一下正在恢复、但依然无法活动的身体：“100%，要不是我最近一直在加紧锻炼，再加上你及时拉了我一把，估计我现在已经死了。”
“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刘祈“啪”的拍了下手，嘴里用力的嚼着烟丝，那副恶狠狠地表情活像个流氓：“《孙子兵法》有云，‘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
说到这里，刘祈稍稍一顿，转头朝我露出一个、看起来仿佛精神不太好的微笑：“你想躺平摆烂，敌人也想弄死你，不如直接遂了你们的心愿。”
“……你要干什么？”
“我们出去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