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步步逼近，霍岩风只觉得后背寒凉，神色有些慌乱，有些紧张 ，有些惊恐，甚至还有些迷茫。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云霆的脸在他的视野里不断的放大。
眼前这个人的眼睛，和那天在订婚宴上，忽然闪现在脑海里的女子的眼睛很像，可以说是非常像。
难道之前他的记忆都是错乱的？
“霍先生，要我帮你回忆吗？”
谢惊鸿歪头笑的灿烂，看到霍岩风越是慌乱，她就越是开心。
就像是面对之前任何一个挑衅她的人那样。
胜利还未到达，快感依然席卷全身。
两个人势均力敌的气势，让瞿风都不自觉的跟着后退了两步。
他在心里暗自感慨：还好他和这两人是一道的，不然早就被这两道眼神给杀死了，别说让人家亲自动手了。
“你们，你们实在是太猖狂了，太猖狂了。”
霍岩风不断的后退，双腿却不自觉的开始发软。
按理来讲，他也是经历过的大事的人，不至于被两个小辈的威胁吓到腿软，可是这时候，他却控制不了自己。
人在极度慌张或者纠结的时候，大脑是不清醒的。
他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心里的心魔发作，这么多年了，那个想不起容貌的女人，就是他最大的心魔。
虽然从未想起，虽然认为只要自己憎恶霍云霆，过去经历的一切就都不能沾染自己分毫。
可是这些天，那个女子的面容，像是梦魇一样不断的在夜里出现。
“叫骂解决不了的霍氏的困境，霍先生，好自为之。”
霍云霆看到他的反应，非常满意，缓缓停住脚步。
然而谢惊鸿像是一头嗜血的猛兽，闻到了血腥味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霍云霆无奈的抬手，大掌捏住她的后脖颈，把人往后拉。
“让我扎他一下吧，让我扎一下，扎一下.......”
谢惊鸿双手双脚用力的往前挣扎。
“内心抗拒，扎一下也无济于事，惊鸿，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霍云霆情绪不冲动的时候，还是很清醒的。
谢惊鸿像是错失了几百万那样，悻悻停止挣扎。
“你说的对。”
她十分赞成霍云霆的话，收起银针后甜甜一笑。
“你要是想扎针的话，随时来找我哦霍先生。”
霍岩风：........
真是两个疯子。
霍岩风此刻心情已经纷扰的无法应付两人。
“你想的，我做不到，霍云霆，你爷爷辛苦多年栽培你，教养你，现在他人都被你气进了医院，你还要毁掉他的心血，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霍岩风想要攻心。
可惜这一切，对别人或许有用，对霍云霆是没用的。
“这难道..... 不都是你这个做儿子闯下的祸么？关我什么事。”
霍云霆声音散漫，表情嘲讽的看着他。
“回去好好想想吧，后天是我给你的最后期限，那之后，霍家要面临的，可不就只是旗下产业爆雷了。”
霍云霆手一抬，把谢惊鸿带到怀里，扬扬下巴指着门口。
“你要是再在这里无谓浪费时间，恐怕很快就要上头条了。”
霍岩风回头一看，门外人头攒动，要不是保镖和店员们极力维护，恐怕外面的人都要把门挤破冲进来了。
尤其不少人还举着手机拍照录像。
他最近看到摄像头就躲。
那像是催命一样的东西，让他浑身不适。
谈判失败。
霍岩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知道自己要是再待下去，只会出现在不明网友的摄像头里，然后被全网传播。
如今霍氏财团已经是风雨飘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要是被放到网上，那他们强装出来的一切，都会化作泡影，接下来更没有愿意和他们合作了。
“你好好想想吧，这样下去，你也什么都得不到。”
霍岩风往下压了压帽檐，临走前还不忘坚定自己的立场。
“他竟然还嘴硬！”
谢惊鸿看他这样，十分不爽的吐槽一句。
刚才不是挺紧张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变脸了，这个老男人还是真是倔强的不行。
“他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相较于谢惊鸿，霍云霆倒是十分淡定。
他看着慌慌张张低头从人群里挤出去的霍岩风的背影，眼神凌冽，也坚定。
霍岩风一出去，商场里广播里播放的音乐，忽然就变成了霍云霆订婚宴上的那首曲子。
那温和的风，温柔的女子还有那双如水的眸子，一下又涌进了他的脑海之中，这整他整个人紧绷起来，脑子涨疼的像是会随时炸掉。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安全梯，抱着身躯深呼吸几口，想要下楼的时候脚下一绊，整个人滚了三个台阶才停下。
他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么蜷缩着躺在水泥地上，耳边还是音乐的旋律，那些熟悉的、酸涩的、带着爱意的感觉，和他内心里一贯的想要逃避，厌恶，鄙夷的感觉相撞，拉扯........
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近乎分裂。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爱过那样的女人。”
“可是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他开始反问自己。
为什么记忆里的人，和这么多年以为的人相差那么多？
为什么他心底泛起的感觉，是那样的？甚至比一开始和秦芝相爱时，还要让人沉醉？
“不可能，一定是他们搞了什么鬼！”
冰冷的水泥地，让霍岩风逐渐清醒起来，他认为这是霍云霆和谢惊鸿搞的把戏。
他肯定不可能爱上一个山野村姑。
他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的跑下楼，跑出商场。
司机就在车里等着，看他如此狼狈的出来，赶紧下车开门。
“先生，您没事吧？”
司机将人扶上车，十分担心的询问。
“开车，回家！”
霍岩风摘掉帽子，坐在熟悉的豪车里，整个人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司机也不敢多问，赶紧启动车子朝霍宅开去。
霍岩风双目怔怔盯着前方，眼神放空。
现在秦家真的是最后的希望了。
可是霍云霆说这只是他的一小部分计划，他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难道真的要毁掉霍家，让霍家从历史商业舞台上退出他才甘心？
但是他又很清楚，霍云霆想要的，并非完全毁灭霍家。
车子抵达霍宅时，秦芝也刚好从沪城回来。
秦芝心情低落，坐在客厅里喝茶等霍岩风回来。
“你想烫死我吗？”
刚喝了一口茶，她就被烫到了，气的将手里茶盏朝着佣人的脸上丢过去。
“夫人，对不起。”
幸好佣人借着道歉躬身，否则怕是要毁容了。
秦芝还想发火，忽然听到门外车子的声音，知道是霍岩风回来了，没有讨到秦家支援的她多少有些心虚，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岩风，你回来了。”
她下了两节台阶，就看到向来西服笔挺的霍岩风，此刻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从车上缓步下来。
“岩风，岩风，你这是怎么了？”
本身也十分疲惫的她，快速冲了上去，一把将身体摇摇晃晃的霍岩风搀扶住。
霍岩风看了她一眼，妆容精致，满眼关切，是陪伴了他二十几年的爱人，可是这一刻，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某种怀疑。
“阿芝 ，你回来了？”他虚弱的问。
“嗯，也是刚回来，你这是去哪了？怎么了？”
秦芝满心满眼，藏不住的关切。
“我去找，霍云霆去了。”
霍岩风说着，开始自顾自的往里面走。
“什么！”
秦芝紧追其后，又气又急的追问：“你找他做什么？那个贱人生的孽种，巴不得你上门去求他呢，现在去找他，不是把脸伸过去让人打嘛！”
她言语里是对霍岩风此行的不满。
霍岩风在前面走的缓慢，闻言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那你说怎么办？”
随后，又问：“秦家，可愿意调动资金给我们？”
果然，此话一出秦芝刚才愤怒的气焰忽然就灭了，她微微垂首，摇了摇头。
霍岩风没有说话，推开门进去。
“但是我爸爸和大哥，愿意把他们今年的分红都给咱们，总能解一些燃眉之急的呀。”
秦芝追了上去。
本来这件事她要是不接过来，那就完全都是霍岩风的错。
可偏偏她信誓旦旦的说出口了，还觉得宠爱自己的父亲一定会给她支援的，可是她错估了他们亲情。
更加错估了霍氏这一次的损失， 和需要的资金窟窿。
霍岩风已经浑身乏力，进去坐下，端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
“分红？加起来顶多过亿，帮不了多少。”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眼神都十分绝望。
秦芝知道这是杯水车薪，但还想绞尽脑汁的安慰他。
“没关系，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岩风，你.....还好吗？”
霍岩风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她有些难过。
“啪。”
茶杯被霍岩风放在桌上，他看上去无力到连自己的脑袋都要撑不起来了。
“你们都先下去。”
他忽然对房间里的佣人摆摆手。
佣人们偷瞄一眼秦芝，纷纷悄声退了出去。
整个大厅里只剩下霍岩风和秦芝。
秦芝也觉得有些奇怪，霍家的佣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不需要回避的，即便是这段时间霍岩风和霍景阳讨论财团事务时，也是都留了佣人在旁伺候的。
怎么现在要和自己说话，反而让人退了？
“岩风，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秦芝心里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缓缓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霍岩风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她。
“阿芝，我问你一句话，当年你真的见过那个对我用强，诓骗我在苗寨生活的那个女人吗？”
秦芝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攥紧，面色不改缓声道：“当然啊。”
“她长什么样子？”霍岩风又问。
“自然是三大五粗，皮肤粗糙如树皮，长相丑陋，言语粗鲁，甚至还有些痴傻，愚笨不堪。”
“她真的承认，是她把我弄失忆，强迫我留在寨子里的？”
霍岩风一双眼睛，像是显微镜一样扫描着秦芝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眼神的变化。
“当然！”
秦芝心跳的极快，为了掩饰自己，她猛地从椅子上起身。
“岩风，你现在问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当初你被人追杀，我本来是可以很快就找到你的，可是偏偏被他们藏了起来，让我浪费了好多时间，找到你的时候你都被他们灌了不知道什么药，连我都不认识了。”
“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恶心的吐了三天，高烧好几天不退，醒来后发誓这辈子都不要想起那时候的事，现在又问我这些做什么？你在怀疑什么？”
秦芝的质问带着委屈和不满，接二连三的落下。
这要是换作以前，秦芝一委屈，霍岩风一定会第一时间先哄她，然后再说正事，
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哄她，而是静静的看着。
“那追杀我的人呢？”
如果之前的问题秦芝都能轻松应对，这个问题一出，秦芝的眼神忽然闪烁起来，她艰难吞咽一下，然后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
“岩风，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些事，你当初不是说再也不要问，再也不要想起的吗？”
她上前，纤纤玉指搭在霍岩风的肩膀上，声音温柔的安抚。
“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但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啊，你要不然，上楼洗个热水澡，先好好睡觉？”
霍岩风抬手，把她的手拉下来放在手心。
这样拉着，两个人的距离变得很近。
近到秦芝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那表情，那笑，实在是有些不自然。
她很快调整自己的表情，笑的越发温柔起来。
然而霍岩风没有想听她劝说的意思，低头摸了摸她的手，又问：
“阿芝，我再问你一遍，当初追杀我的人呢？”
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
秦芝抽回自己的手，扭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当年找到你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是因为有人想绑架你找父亲要钱，好在你聪明，跑了。”
“恰巧那时候我来北城找你，父亲没办法了才如实告诉我，我就带着.......”
她刚想说“带着秦家的杀手”，想了想还是换了个措辞。
“我就带着我的随身保镖，根据父亲给的信息寻找蛛丝马迹，没想到找到绑架犯困住你的地方，人都不在了，这才知道你跑了，一路追到了苗寨那边.......”
秦芝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霍岩风。
“那俩绑架犯也在追你，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
她扭头看了眼霍岩风，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有些恼怒的说：“那两人，被我下面的人打死了。”
霍岩风看着她的眼神，说不出来的古怪。
这让秦芝有一些不安。
“这些过程当初不是跟你说过的嘛，现在又问这些做什么！”
秦芝心情烦躁，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
“难不成，你还要怪我当初把你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救出来不成？”
“不是，我就是......想不起来了，再问问。”
霍岩风看到她生气，脸色也缓和了些。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就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他呢喃着，缓缓起身。
他对于这些事情的所有记忆，包括对霍云霆生母的印象，都是后来秦芝告诉他的。
他甚至还记得，当初听到秦芝描述那个人的长相，以及他们所住的地方时，他打心底里泛起的恶心感。
他唐唐霍氏财团的大少爷，怎么可以沦落到那种地方，还和那样一个女人生活了一段时日。
他清高自负，自认为是濯濯如玉的君子，挺拔如松，那之前，这世上还没出现过让他心动的女子呢。
怎么能被一个外貌丑陋又肮脏，行为粗野又放荡的女人占有。
那是他一生的耻辱。
这也正是这么多年，即便是憎恶霍云霆，也从未细究过当年细节的原因。
如今霍云霆这般步步紧逼，霍家即将分崩离析........
竟然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究竟怎样的女人，能让霍云霆那样的人，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只为要一个道歉，一个真相？
最重要的是，听到那首曲子时，他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和潜意识里的感觉——
那明明是美好的啊。
不仅美好，甚至还带着热恋的酸涩和甜蜜。
霍岩风扶着楼梯一步步上楼，背影看上去十分寥落，脚步沉重。
秦芝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神逐渐变得犀利。
等霍岩风上楼了，她匆匆跑出去，找到刚刚送霍岩风回来的司机。
司机正在门房里歇口气喝水，看到秦芝来立马起身。
“夫人，您要出门吗？”
说着就要拿钥匙去开车。
“先生今天到底去哪了，见了谁，发生了什么，一个细节也别放过，说给我听！”
秦芝说的又快又急，这让司机不由紧张起来。
赶紧将霍岩风这些天的行程都说了一遍。
“这两天先生一直想和霍云霆见面，但是屡次碰壁，今天听说他带着惊鸿小......带着谢惊鸿逛商场，就让我跟了去。”
“然后呢，说重点！”
秦芝已经没了耐心，今天的霍岩风实在是太奇怪了，竟然问尘封那么多年的旧事，甚至看向自己的眼神还带着探究。
这是她不能忍受的。
司机给她一吼，头低的更低了。
“先生没让我跟上去，等他下来的时候，这个人的状态就已经很不好了。”
听到这里，还正襟危坐准备好好接收情报的秦芝一下子站了起来，她一根手指戳着司机的脑袋怒骂：
“要你有什么用，先生最近这么辛苦，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上去？万一出点什么事谁负责？还是见那个恶魔，你们，你们这些没用的，霍家真是白养你们了！”
门房里还有其他司机在休息，原本在角落里安静坐着，保持安静希望怒火不要延伸到自己身上。
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听到这话赶紧纷纷起身低头等骂。
秦芝听到动静转头狠狠瞪了几人一眼。
她现在没心思浪费在这些人身上，还要上去安抚霍岩风，可不能叫他多想。
刚迈出一条腿，被她戳的捂着自己脑袋的司机忽然想起什么。
“夫人，商场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倒是回来路上有件事很奇怪。”
秦芝立刻顿足，转身。
“什么？快说！”
秦芝不愧是黑道千金，发起火来气势十分骇人。
司机赶紧道：“回来路上先生一直让我单曲循环一首歌，这歌也不是他以前常听的风格，但是今天他听了一路，循环了好多遍。”
“什么歌？”
秦芝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双手不自觉握紧。
事出反常必有妖，霍岩风难道是想起什么来了？
“一首粤语歌，我给你找。”
司机很快拿着手机找到那首循环了很多遍的曲子，点开给秦芝听。
秦芝起初没听出什么来，直到高潮的部分忽然眼睛睁大。
这不是霍云霆在他和谢惊鸿订婚宴上放的背景音乐吗？
这一点发现不要紧，她还想起来了当时霍岩风的样子，非常不对劲，像是很痛苦，又像是在怀念什么。
“难道，他真的想起什么来了？”
她有些神思恍惚的低语一句。
“夫人，您说什么？”
一旁司机的询问，让她立刻回过神来。
秦芝转身就要走，又猛地转过身来强势命令屋子里的人道：“我来问过你的事，不许让先生知道，不然我把你们都开了！”
“是。”
“是，夫人。”
.........
一群人纷纷低头称“是”，没有人知道秦芝怎么了。
他们都是在霍家工作多年的老人，还是第一次看到霍夫人这般慌张的样子。
秦芝很快上楼。
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以为霍岩风在洗澡，便在外面开始徘徊，想着等下要如何开口试探。
而里面的霍岩风，就这么坐在盖了盖子的马桶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在思考什么。
直到水雾弥漫，遮挡住他的大半张脸。
他才从马桶上起身，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般，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