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颔首，将自己前世接触的三体系缓缓说了出来，并且将自己在车间现场的发现的不合理的操作都说了一次。
黄悦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眼前这个小女孩滔滔不绝的话语。
她知道她说的很中肯很合理，也是自己一直尝试着想要改进的地方。
谢妍看着黄悦眼神掩饰不住的赞赏和青睐，她知道自己说的东西精准地戳中了黄悦，也就是优越棉纺厂的痛点。
工厂的管理，甚至说项目的管理，无外乎“人、机、料、法、环”。
“人机料法环”是对全面质量管理理论中的五个影响产品质量的主要因素的简称。
人，指制造产品的人员。
机，制造产品所用的设备。
料，指制造产品所使用的原材料。
法，指制造产品所使用的方法。
环，指产品制造过程中所处的环境。
优越棉纺厂的“人、机、料、法、环”都有很大的问题。
生产制造产品的人员，综合素质不过关，需要匹配相应的部门做好生产和安全的培训。
制造产品的机器也偏老旧，需要更新换代一批新式的机器。
生产制造产品的原材料无序杂乱地堆放在车间，车间的灰尘和机油污染了不少原材料，导致许多残次品生产出来，无端端地增加了产品的成本。
制造棉线的方法和车间的环境自然也是过不了关的，都存在着相应的问题。
质量管理的理论真正的普及来自加入wto后，1999年的龙国，很多工厂和管理人员由于受教育水平低，对这样的理论是听都没有听过的。
黄悦满眼亮晶晶的，让谢妍知道，这件事情成了。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利用信息差吃到了重生的红利。
黄悦一笔一划的记下了谢妍所说的问题和改进方法，小女孩一口气说了两三个小时，几乎是把自己肚子那点关于车间管理和公司管理的知识全都倒了出来。
谢妍不是专业学管理的，她是兽医，但是为了带女儿才迫不得已改行去了工厂，好好的学了五六年工厂的管理知识。
只是，光这一点子皮毛知识，在这个时代就足以惊艳他人。
说完这些，谢妍像是脱力一样，瘫软在红木椅子上。
黄悦啪的一声站起来，连连拍手，情绪有些激动，她请了那么多所谓的高学历人才都没找到的问题，一个八岁的孩子一语中的说了出来，还给出了完整的解决方案。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此时此刻，她对谢妍，和谢妍口中的金星纺织厂已经有了十足的信任感，有谢妍这样的人才在厂里，怎么可能做不好一家厂子。
“谢代表，谢谢你。”黄悦伸出手，谢妍也伸出小手，两人握了握手。“你说的合作方案，我可以接受。但是......”
谢妍没有着急追问，而是淡淡的笑着，礼貌的等着黄悦的下一句话。
“我需要去金星纺织厂实地考察一下。”
“当然可以，欢迎来我们厂考察，毕竟是两家厂第一次合作，肯定要了解清楚对方的实力才可以。”
谢妍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金星纺织厂在一个月以前，或许什么都不是，但现在，背靠国资，还有郑仕裕这个港资，论实力在S省内恐怕都是数一数二的了。
她根本不怕黄悦去考察，反而就怕黄悦不去。
两人敲定了考察的时间和细节，谢妍就回到了休息室。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啊，马耀这个知识分子是真能搞事。
刚回到休息室，就发现马耀和一个穿着工装年约五十岁的工人厮打在一起。
旁边围满了人，郑仕裕和几个男工人都在想尽办法的拉开两人。
马耀年轻，也从未进过厂，干过粗活，体力并不怎么好。
和工人动手，他根本占不到便宜，脸上还被呼啦了几条血红色的杠子。
谢妍是一脸懵逼，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
她走到一边，拉着一个围观的女工：“阿姨，他们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这个女工明显带着S省的口音，用着极其不标准的普通话给谢妍解释。
打架的另一方叫王建国，是车间里面的挡车工，50岁，在这家厂里干了十多年。
今天黄悦和技术员带着三人去车间参观了一下，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三人是新来的技术员。
马耀刚刚睡醒，似乎意犹未尽，就去车间让王建国带着继续参观人家的工艺流程。
他也是有些欠，看见优越棉纺厂陈旧的设备，想要炫耀自己厂里的设备。
他用普通话解释金星纺织厂新设备参数，王建国因口音问题误听为“要裁掉老员工”，联想到厂里近期裁员传闻，王建国表情就已经很不好了。
马耀说“效率提升30%”，王建国听成“裁掉30%人”。
棉纺厂人不少啊，几百号人，要是裁掉30%的人，那这些人该怎么办啊？！
再加上马耀随手将喝剩的矿泉水瓶扔进棉花堆，王建国认为这是对工人们劳动成果的侮辱。
都知道棉纺厂的工人视棉花如命根子，他还.......
王建国用方言骂了句“败家子”，马耀又是个北方人，误听为“白痴”，双方情绪升级。
谢妍听完这些工人和郑仕裕东拼西凑说出来的事情，自己给完整组装了一遍。
马耀最大的毛病就是高高在上，从未和基层工人接触过。
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工人经历了什么。
龙国在这个时候，有个特殊的名字，叫做下岗潮。
主要在1990年代中期至2000年代初，1997-2000年为高峰期，全国累计约4000万职工下岗。
1995年的“抓大放小”直接触发全国大规模裁员。
当时的龙国国企承担过多社会职能，比如办学校、医院等，效率低下，人浮于事。
加上外资和乡镇企业崛起，国企在技术、管理上全面落后。
龙国的经济，必须转型，且急迫。
所谓的经济改革要求国企剥离冗余人员，东北老工业基地如棉纺厂、钢铁厂首当其冲。
优越棉纺厂不少工人，都是从东北工业基地千里迢迢赶到G省打工的。
1999年的金融危机冲击之下，他们怎么不害怕再一次经历下岗潮啊。
工人对裁员是最敏感的。
马耀明显触碰了工人们的逆鳞，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谢妍无语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