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瀚依旧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好证明她方才的那番话只是在强作姿态。
可是没有。
温元姝坦然地任他打量，没有一丝躲闪。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最后，顾星瀚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垂下眸子，口中溢出一丝苦笑：“如果当初我没有走，或许现在站在你身边的该是我。”
温元姝依旧定定地看着他：“顾公子，那时我年纪小，不懂男女情爱之事，只把你当成跟我大哥哥二哥哥一样看，哪怕你没有走，我身边站着的也不可能是你。”
温元姝这话音落下，顾星瀚猛地抬眸看她，眼中尽是惊讶：“你把我当你大哥二哥一样看？！”
“……是啊。”
她之所以跟顾星瀚走得近，那是因为相比于温景，顾星瀚的年纪与她相近，相比于温天明，顾星瀚更体贴温柔，所以她更亲近顾星瀚，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至于陆乘渊……
陆乘渊对她的心思太过明目张胆了。
在她懵懂之时，陆乘渊就说日后要她做自己的夫人。
真要说起来，她情窦初开，就是因为陆乘渊。
顾星瀚脚下退了两步，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
他把温元姝当心上人，温元姝把他当亲哥？！
“你……”温元姝担忧地看着他，“身体不舒服吗，要不我去叫府医？”
顾星瀚表情复杂地摆了摆手：“不、不用了。”
他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是哪哪哪都不舒服。
一般的大夫治不了他。
见他脸色难看，温元姝又道：“那顾公子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温元姝也转身离开。
她走得飞快，好像生怕被顾星瀚讹上一样。
顾星瀚心里一梗，这回是真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春花等在外头，本来还有些担心，见温元姝急匆匆地过来了，便连忙迎了上去：“夫人，您没事吧，他没对您做什么吧？”
“没有没有。”
温元姝连连摇头，拉着春花就走。
春花一头雾水地跟着她，直到走出去老远，温元姝才放开她，后怕地道：“你是没看见他刚才的脸色，我都怕他倒在我面前。”
春花扯了扯嘴角。
——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侯府众人又聚到一起用饭。
饭桌上却不见顾星瀚的身影。
温天明伸着脖子在屋里看了一圈，疑惑道：“那小子哪去了？”
温元姝也看了一圈，一颗心不由微微提了起来。
她走后，顾星瀚不会真的倒了吧？
他们二人站的地方有些偏僻，他要是真倒在那，一时半会儿地可能还真不会有人发现。
就在温元姝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的丫鬟走了过来：“顾公子方才出去了。”
知道他没事儿，温元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京城一家酒楼的大堂里，顾星瀚面前的空酒坛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他喝得脸色熏红，却也没有停下的打算，依旧一口接一口。
他这喝法透着些不要命的意味，掌柜和小二提心吊胆的，生怕他生生喝死在自己店里，酒楼里用饭的食客也都一个个离他远远的。
然而就在这时，一人非但不避，反而还朝着他走了过去。
那人身披玄色斗篷，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里头，叫人看不清他的脸。
“顾公子，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那人在顾星瀚对面坐下，嫌弃地瞥了一眼这满桌的酒坛子。
顾星瀚虽然已经喝了不少了，不过神智仍在，他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语气冰冷：“我爱怎么样怎么样！你管得着吗？你谁啊？！”
那人不说话，只淡淡笑着。
渐渐的，周遭的动静安静下来。
食客们收了银子，一个个起身离开，没一会儿，这本来还热闹的酒楼大堂便只剩下了这男人和顾星瀚二人。
男人这才取下了披风，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正是孙文瑞。
顾星瀚看着他，眯了眯眼。
不认识。
他来京城不久，又整天被闷在绣衣卫府衙，要是有人跟他说孙文瑞的名字他没准认识，但是这人坐在他跟前，他却认不出来。
“顾公子不认识我，我却认识顾公子，”孙文瑞叹了口气，“说起来，顾公子的过去还真是叫人心疼。”
顾星瀚嗤笑一声：“这么容易心疼，你怎么没疼死呢。”
这人谁啊？
一过来就说心疼他。
一大老爷们儿心疼他干什么？
能是好人吗？
孙文瑞扯了扯嘴角，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不得不说，这二人不愧是同门师兄弟。
这股讨人厌的劲儿还真像……
孙文瑞想起自己今天过来是干什么的，便道：“顾公子分明也是天之骄子，要是没被陆乘渊送走，这会儿的成就怕是不会低于他吧。”
“哎，如今师兄是说一不二的绣衣统领，顾公子却只能在其手下谋事，说起来也真是叫人唏嘘。”
见顾星瀚垂着眸子不说话，孙文瑞接着道：“顾公子的事儿，我有所耳闻，听说是被陆大统领送到了一座小城里，不得自由，平日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想必陆大统领对顾公子是多番磋磨吧？顾公子吃不饱穿不暖，他却锦衣玉食，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孙文瑞这话音落下，顾星瀚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十分古怪。
本来他确实觉得陆乘渊不是个东西。
不过那几年，他倒是也没有吃不饱穿不暖。
相反，他是要什么有什么，而且吃穿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好到他进了京，看见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也不觉得他们贵在哪里。
至于自由……
陆乘渊给他画的圈是以那座城为中心方圆百里，有山有水，一般人一辈子估计也就去那么点地方了，所以……他还真不觉得自己被禁锢。
思及此，顾星瀚的表情更复杂了。
这么一想，他怎么觉得，陆乘渊对他好像还挺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