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娜维娅低头不忍开口的动作,迈勒斯作为证人,提供了一道至关重要的证言。
“老板曾亲口告诉我,大小姐已经被选为了「少女失踪案」的目标。”
芙宁娜顿时两眼睁大:“什么?!”
“……”娜维娅深吸一口气,继续为芙宁娜解释着,“如果机密被公之于众,那么几年之前元凶就会和刺玫会拼个鱼死网破。不光是我,组织里的其他人也会有危险。”
“在那之后,或许你们警备队经过长时间的调查能够破案,还刺玫会一个公道…呵。”
“公道有什么用?能保护任何人吗?”
眼看娜维娅有些情绪失控,钟灵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来自她人掌心的温度让娜维娅有些混乱的思绪回笼,她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不再开口。
眼下的情况已经多说无益。
与其将自己多年来的怨气化作指责的利刃刺向同样无辜的水神与最高审判官,她还不如尽快将玛塞勒送进梅洛彼得堡。
“…至少选择隐瞒,我们还能够保持对彼此的威慑,继续僵持。”
“我会成为刺玫会的会长,届时想让我消失就更加不容易。同样的,我也会获得更多的时间。”
“直到我弄清真相,就像是今天这样,站在这座歌剧院里…”
娜维娅此刻的气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涨,她的眼神里写满了愤怒。
“——由我!亲自把真相和名誉都还给我的老爹!而不是让这个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说真的,芙宁娜提的那个问题,可以说是把娜维娅内心的痛苦摆在人前,再当众将她的心凌迟一遍。
大概也是因此,她有些理亏,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不少:“所以…你的意思是,卡雷斯先生是故意寻死的?”
娜维娅点头:“没错。”
“你有证据吗?”
“当然。”
面对芙宁娜的提问,娜维娅不闪不避,她的眼神没有任何犹豫就落在了芙宁娜身旁的那名护卫身上。
“——那就是他当时的对手,克洛琳德。”
“……”
即使是芙宁娜转身看向克洛琳德,这位决斗代理人也不曾开口,但她脸上的神情分明就在告诉所有人,她有所隐瞒。
“我不需要你的歉意,你的愧疚、你的照顾…我不需要你对得起我。”
“但既然他对你有过托付,那你就应该对得起他。”
芙宁娜对于这有些戏剧化的转折也有些意外地不太适应:“呃,所以…当初决斗的时候,你可以感觉到卡雷斯先生是在寻死吗?”
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甚至在前一天晚上还见到了娜维娅被私人用的警卫机关团团围住的场景,克洛琳德没必要再三缄其口。
她点头:“是的,我可以。”
“作为决斗代理人,我经历过无数场战斗,手刃过无数不誉者的生命。我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对生命的渴望——有炽热,有坚定,有狂躁,有扭曲…”
“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什么样的人在求生,什么样的人在求死。”
“我以决斗代理人的身份与名誉起誓,卡雷斯先生并没有想要活下来的打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卡雷斯是主动寻死的事情已经无可辩驳了。
但哪怕早就知道了这个真相,听到当时的当事人如此信誓旦旦地说出来之后,娜维娅还是难免心痛。
那是她的老爹…却为了她,毫不犹豫地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芙宁娜抿了抿唇:“既然如此的话,我没有其他疑问了。看来过去的那件事真的有重新调查的价值…”
“我也赞同。”那维莱特如此说道,“不过娜维娅女士,你还没有告诉我们,这个案子与你的指控者的关联性在哪里。”
“当然有。”在观众的质疑声中,娜维娅神色坚定,“这两个案件的相关性在于——「时机」。”
“在当年的案件中,幕后凶手要杀雅克和卡雷斯,所以需要在听到两声枪响后再动手。”
“而歌剧院对考威尔的那场审判,由于考威尔并不是元凶的重要棋子,也并没有直接招供出有关于对方的信息,所以那位执律庭的成员也找不到时机对他动手。”
“但等到考威尔被暂时关押,他就连带着执律庭的那位一起,遭人灭口了。”
“如果凶手并不在现场,就没办法判断出该让第三者溶解的时机。同理,他也无法确定,考威尔动手时不会出现纰漏,所以一定会在现场确认情况。”
“而无论是三年前的宴会,还是歌剧院的那起案件,玛塞勒都在场。”
等待了良久终于又有戏份的玛塞勒:“原来我是因为这个被怀疑的啊…唉,就算知道了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他扶着额头,看着很是无奈。
“不过我也习惯了,娜维娅你从小就比较冲动,容易被感性控制,这也是你可爱的地方。我就不追究太多,只一点。”
“假如你刚刚的那些推论都是真的,我觉得也不一定只有我是两次都在场吧。”
“而且不在场的人,或许也有办法准确把握这个时机呢?比如一些远程的监视和监听手段…”
啪、啪、啪。
寂静的审判庭中,此时响起的掌声格外惹人注意。
娜维娅没有回应他,而是默默让开了自己的站位,给身后慢吞吞鼓着掌走上前的钟灵发挥的空间。
“先前说过了,关于「不义的卡雷斯」一案,我们暂时没有取得关键性的证据。”
钟灵收回手,不紧不慢抬眼看着缓缓收敛面上笑意的玛塞勒,抬手示意了门口刚走进来的两人。
“但今天指控你的并非娜维娅一人,也并非只有「不义的卡雷斯」这一起案件。”
“可不是所有人都因为不在意而忘记了——在歌剧院一案中,你妄图将愚人众也拉下水的这件事。”
“现在,劳烦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先生在查看我的证人带来的证据的同时,听一听我对玛塞勒的指控。”
玛塞勒的心情,在看到来势汹汹的林尼和琳妮特时,立刻就跌到了谷底。
*
该说不说,林尼兄妹来的时机很巧。
如果他们两个再晚一些到,钟灵可能还得让娜维娅和玛塞勒拉扯一会,但那就有概率扯很长时间的皮,很难强行改变话题。
但他们正好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钟灵暗自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先见之明,以及林尼、琳妮特来的及时。
等到以愚人众立场出面的兄妹俩将资料交给执律庭的人,在观众席落座之后,钟灵亲眼瞧着那维莱特拿到资料了才开口。
“先前娜维娅并没有提及的是,卡雷斯先生牵扯进少女连环失踪案、最后甚至造成雅克先生死亡的缘由。但相信诸位对最其中根本的原因并不陌生——「乐斯」贩卖。”
话题牵扯到乐斯,那维莱特和芙宁娜的神情都凝重了几分。
乐斯可以说是一直活跃在枫丹境内的一种毒瘤饮品,但由于几乎只在富商层级当中流通,即使是他们有心抵制也无从下手。
“我请愚人众帮忙,取得了一点乐斯的样品,并找其他国家的人进行了试验…最终发现,乐斯的效果只在枫丹人身上体现,并且能够从中检测出一些很微妙的成分。”
“这种成分会让人对水元素力的感知度提高,在枫丹人身上则体现为——体内的水分子活力增强,在足量的情况下甚至会导致水分破体而出…”
芙宁娜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吧?在枫丹的审判庭上说出这些话,可不是简单的诬告罪。”
兹事体大,就算钟灵对芙宁娜水神的身份仍有所怀疑,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因为被打断而生气。
她很是平静地对上芙宁娜的眼神:“我自然会为我说的话负责。刚刚的那番话想表达的意思就是——乐斯,制作原料中包含了原始胎海之水。”
“而卡雷斯先生正是因为想要阻断乐斯在白淞镇的流通,才在不断地调查中接触到原本参与乐斯贩卖链的雅克,最终因此惹祸上身,两人双双殒命。”
芙宁娜冷声追问:“这件事的真假暂且不提,和愚人众又有什么关系?“
钟灵收回眼神,有些漫不经心。
“难不成芙宁娜女士认为,能够在暗处悄无声息把乐斯产业发展到如此地步,是一件不需要钱财、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愚人众提供的资料已经到手了,接下来就只差旅行者那边带回最关键的证据。
她只需要这么拖延时间。
“玛塞勒曾向至冬的北国银行借出一大笔钱,至今不曾还款。”
钟灵看着对面玛塞勒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眼神微亮。
赌对了。
这确实是很少有人能考虑并且调查到的方向,能够圈定的嫌疑人范围很小。
“众所周知,北国银行是愚人众执行官之一,「富人」的产业,在各地进行管理的成员也都来自愚人众。”
“歌剧院一案中,考威尔之所以会想要栽赃嫁祸给林尼,就是为了祸水东引给愚人众,让他们无法自处。”
芙宁娜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那维莱特手里拿着纸质的资料,却一言不发的模样,终究还是压下了开口的冲动。
钟灵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面瘫,但玛塞勒就是能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深深的恶意。
“前段时间,北国银行在枫丹廷开出了分行,而作为执行官之一的「公子」,也就是原先的被指控人和,则是在帮助同僚的产业回收累积多年的债务。”
“好巧不巧,歌剧院一案发生之后,愚人众由于被牵扯进去,的确是遇上了些小麻烦…这就导致时至今日,都还没有讨债到玛塞勒先生头上。”
“那维莱特先生,你手上的不仅仅是与我提到的这件事有关的资料,还有愚人众调查出来的、近些年与他们有渊源的部分富商的名单。”
推理的结果连同过程一并摆在了那维莱特这名最高审判官面前,钟灵相信就算没办法直接把玛塞勒扳倒,也能让他短时间内翻不出什么风浪。
好消息,那维莱特花了一段时间来阅读林尼兄妹带来的资料。
坏消息,那维莱特认为,钟灵的推断虽然很合理,但仍然缺乏为玛塞勒定罪的决定性证据。
玛塞勒高兴不超过三秒。
因为下一个好消息来了。
——空带着证据来到了歌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