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重新落座,百复初的加入,让这场庆宴的分量更重了几分。
三巡酒过,岩洪超放下酒杯,脸上的笑意已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凛然。
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位神明,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
“此次我下凡历劫,并非一帆风顺。”
“我从死神口中,撬出了一个惊天阴谋。”
他顿了顿,让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蝎王与金蟾仙子,此二人竟早已暗中勾结!”
他们胁迫煞神作乱,蛊惑死神、瘟神为其爪牙,在凡间掀起无边杀孽!”
说到这里,他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刻骨的憎恶:
“那金蟾仙子,为了一己私欲,为维持那副虚假的皮囊,竟将活人掳去,囚于地心深处!”
“每日……活剥人皮,以塑其身!”
“惨无人道,禽兽不如!”
岩洪超猛地一拍桌案,杯中酒水都为之震颤。
他霍然起身,目光如燃烧的火焰,厉声喝问:
“我等身为神明,掌管天地秩序,岂能坐视此等魔头为祸人间?!”
无需再多言语。
他环视众人,声音斩钉截铁:
“今夜之后,你我共同前往蝎王老巢,将此二贼挫骨扬灰,以慰苍生,还天地一个清平!”
“好!”
满座神君轰然起身,声震寰宇,杀意与怒火交织,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黄泉之畔,忘川分流,汇成幽骨潭。
此地不见天日,穹顶岩晶吞噬一切光亮,只余深渊幽暗。
潭水静如黑镜,水下却堆积着巨龙与巨兽的磷光骸骨,构成一座死亡迷宫。
偶有魂火如幽灯飘起,转瞬即逝。
潭心中央,幽骨殿拔地而起。
它由一整块蝎尾状的黑色玄岩构成,轮廓扭曲,以巨兽腿骨为柱,以万千头骨砌成王座。
王座眼窝中魂火明灭,随主宰的呼吸而起伏。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只有死亡与权力交织的、令人窒息的威严。
这便是蝎王的巢穴,一座权力的墓碑。
岩洪超与凌博渊并立阵前,身后百复初、月常青、皓思洁,以及二十八星君森然环伺,气贯长虹。
倏忽间,空间泛起涟漪,四道神光撕裂虚空,凝为四尊神只。
他们身披流光,气息渊渟岳峙,正是风雨雷电四位正神。
四人目光交汇,齐齐向岩洪超敛衽一礼,声如洪钟:
“拜见火神!”
岩洪超凤眸微凝,看清来人,先是一怔,随即朗声大笑,声震四野:
“哈哈哈……电昭灵、雷震天、风明清!竟是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带着一丝追忆与惊叹:
“当年雷雨中诞生的三圣灵儿,如今竟已归位,与雨神共列正神之尊。”
“这……真是天大的惊喜!”
风雨雷电四人闻言,眼中皆有激赏之色流转。
雨沐烟仪态万方,上前一步,清声道:
“火神明鉴。”
“帝君新敕,命我等四人,来襄助火神,共靖此间祸乱。”
岩洪超重重点头,眼中战意升腾:
“好!有诸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暗影中,两道身影缓步踱出,带着一股腥臊的邪气。
正是蝎冥远与蟾昕瑶。
他们的目光如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岩洪超一行人身上。
蝎冥远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皮肉在笑,眼中却无半分暖意:
“岩洪超……你的命,还真比冥河里的石头还硬。“
“那么多场劫数,竟都让你活了下来。”
岩洪超负手而立,闻言非但不怒,反而朗声笑道:
“哈哈哈……蝎王此言差矣。”
“水火无形,流转于天地之间,又岂是轻易能被覆灭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嘲弄:
“你自己执迷不悟,一次次飞蛾扑火,这能怪得了谁?”
话锋一转,他故作困惑地挑了挑眉:
“不过我倒好奇,你我素无瓜葛,你为何总对我有如此大的‘杀意’?”
“素无瓜葛?”
蝎冥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
“你我之间,是几万年的血海深仇!”
“只要我蝎冥远尚有一口气在,便与你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岩洪超闻言,竟慵懒地叹了口气,那神情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唉……你倒是说说,这‘几万年’的仇,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目光扫过蝎冥远,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若我没记错,你这小小的蝎子,修成精怪,怕是连一万年都不到吧?”
蝎冥远的声音陡然压低,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刻骨的寒意:
“岩洪超……你可还记得一个名字?”
他没有立刻说出,而是故意停顿,让这悬而未决的问题在空气中发酵。
岩洪超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半分,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他没有问是谁,只是平静地微微颔首,从喉咙里发出一个低沉的单音:
“嗯。”
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张远洋。”
蝎冥远终于吐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他死死盯着岩洪超,观察着他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岩洪超的眉梢几不可查地一跳。
“他是天帝的生父,”
蝎冥远的声音开始颤抖,那是滔天恨意无法抑制的体现,
“是……上一任天帝!”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在嘶吼。
岩洪超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陷入了更深的迷雾。
就在这时,蝎冥远笑了,那笑容比哭更凄厉,比怒更恐怖。
他猛地挺直了脊梁,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宣告:
“我,就是张远洋!”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百复初、月常青等人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
连风雨雷电四位正神,眼中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蝎冥远那双燃烧着无尽怨毒的眼睛。
凌博渊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惊疑与骇然如潮水般涌上,他引以为傲的冷静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他的双眸死死锁在蝎冥远身上,仿佛要将对方的灵魂从那具妖躯里剜出来。
不可能!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咆哮。
张远洋……是他亲手了结的!
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
剑锋穿透心脏的触感,对方眼中神光熄灭的瞬间,以及随后执行的、最为残忍的“驱魂夺魄”之术。
他亲眼看着那高贵的灵魂被撕成碎片,消散于天地之间,只留下一具再无生机的空壳。
最后,是天帝张闵晨,亲手将那具躯壳掩埋于九幽黄土之下。
这是一场由他策划、由他执行、由他见证的,完美无瑕的死亡。
可现在…… 凌博渊的瞳孔因极致的专注而缩成针尖。
他强迫自己越过那身妖异的鳞甲,忽略那股腥邪的气息,去审视那张脸的轮廓、那副身形的骨架。
越看,他的心就越沉。
那眉骨的弧度,那下颌的线条……在无数细微之处,都透着张远洋的影子。
可那双眼睛,那股气质,却又截然不同,充满了暴戾与怨毒,像是一块美玉被摔碎后,用怨念和憎恨重新粘合起来的怪物。
一个被彻底抹除的人,以一种截然不同的、邪魔的姿态归来。
这怎么可能?!
凌博渊的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他那颗从未失序过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失控”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