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显而易见:
黎子卿看到的纸扎人,只是个壳子;死亡学生的灵魂被困死在这一方阴影界,被邪神模因污染异化,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大黑耗子。
然后被路梦晖一口气杀了个干净。
这里有必要再解释一下:阴影界,是世界的暗面,充斥着影子与黑暗、死亡元素。
在东方,它俗称地府;在西方,其名为地狱。
冥界,也是其被广为传唱的一个名号。
其与<现实>的交界,是为【生死之间】。
生灵死亡后,灵魂经由此地进入阴影界,记忆逐渐以白色光球的模样从灵魂中溢出,是为【记忆源点】。
在此阶段,该生灵还有被救回的可能——前提是没有被污染异化!!!
起码,现在残破到几近破裂的【冥界】,对此束手无策!
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就像地球是一个大生物圈、生物圈又划分为诸多生态系统一样,地球暗面是一整个超大型阴影界,其又会根据地表划分、自动形成相应的【绝对】边界。
大面上,如华夏与邻国樱花之间的阴影界就不互通,想要穿梭,要么拥有特殊权柄,要么足够强大。
像诡域·昭阳一中这种被切割出来的小型空间,其对应的阴影界也会被切割出来,退化成一片临时且隔绝的阴影界,虽然其本质更接近于没有记忆源点的【生死之间】。
这也是死去的学生无法深入冥界投身轮回、只得困于此地的根本原因。
普通人的灵魂脆弱如婴儿,轻易就被邪神模因辐射污染,终于变成老鼠模样的怪物。
言归正传。
……
良久,一声叹息响起,初闻重如泰山,再品却轻如鸿毛。
像是夸父停下逐日的脚步,吴刚放下伐桂的斧头,精卫不再填海,孟婆离开忘川。
一只没有温度的大手落在路梦晖的头顶上,轻轻揉了揉。
“……俺不该凶你,娃儿,恁做得没错,是老婶儿着相了。”
“半截身子入土了还看不破生死,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娃儿,恁没杀人,恁杀得全、全是……”
“全是会吃人的怪物!!!”
路梦晖迷茫的抬头,看向那双满是慈爱与悲伤的非人眼睛。
黑与红,本是代表恐怖的配色,此时却染上一抹暖心的温度,驱散了他心中的一切阴霾!
“他们与俺不一样,娃子们变成这样……都是俺干的。”
“是俺杀了娃子在先。”
岳大婶没有找什么“身不由己”的理由为自己开脱,但路梦晖知道,这是仪式场的规则!
学生违反规则,被祂选定为执行者的岳大婶哪怕一万个不愿意,也由不得她放肆!
她必须亲手砍下违规学生的头颅、掏出学生的心脏,并把二者交给邪神信徒级部主任。
“俺知道,小吱儿再也变不回去了。”
路梦晖吸了吸鼻子:“什、什么叫与您不一样?”
岳大婶看了眼门卫室的方向:“当俺夺回身体控制权时,俺有一种感觉。”
“俺可以选择变回普通人,残余的力量可以把俺送出去;又可以留下这股力量,变成一头有脑子的怪物。”
路梦晖瞪大双眼:“为、为什么?”
岳大婶下意识摸向身后,摸了个空,不由一顿,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
“人血,能让小吱儿……暂时还像个人。俺寻思,这样娃子们下辈子还能投胎当人!但是……”
就像毒品,一旦沾染,虽能暂时有效,但会产生依赖性,且需求量越来越大,直到彻底耐药,失去“人”的身份!
若小路同学此时能与闻人诗诗、黎子卿汇合,就会知道,无可救药的小吱……大黑耗子,会被岳大婶亲手解决。
整栋宿舍楼所有的住校生,岳大婶都能叫出名字。
她有几百号儿子。
现在,她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有的被迫杀了一遍,有的主动杀了两遍。
路梦晖垂眸,仔细回想——确实,被他杀死的74只小吱儿,主动进攻者不超十个!!!
现在想来,他们当时把路梦晖围起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大约是想表达些什么。
“而怪物的血,能让不当人的小吱儿躲开恁,却也有毒,需要用童子尿中和,泥巴只是俺选的载体。”
岳大婶咧嘴一笑:“恁年轻人那句话咋说的来着,小娃娃才做选择,俺全都要!”
那么,代价呢?
被仪式场规则支配显然就是其中之一,至于其它……
路梦晖没问,他转移话题:“婶儿,您为什么会来511?呃,是来追杀我的吗?”
岳大婶没好气的给了路梦晖一个脑瓜崩:“屁话!恁小子往这鬼地方一钻,活是只泥鳅!俺可逮不住!”
路梦晖疼得龇牙咧嘴:“金丝线?”
岳大婶点头:“俺知道,恁东西很重要,不能落入坏人手里!”
“黎子卿是在您的帮助下跑出去的?”
“主要还是娃子够中!”
“黎子卿啊,回回考第一,俺还记得,恁刚来时,怕黑,跑去找俺哭!
俺说送他回家,他说他家只剩他一个,俺恁个心疼哟!”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黎子卿已经不活了。
抖出一箩筐某人的黑历史后,岳大婶吧唧吧唧嘴:“恁小子明明今早就该跑掉,可俺总觉得他还在!”
咋,小黎同学属壁虎的,逃跑前留下一截尾巴?
“小同志,老婶子俺离不开宿舍,这也知不道那也知不道……”
岳大婶双手合拢,将路梦晖的手紧紧握住,说道:
“从俺留下来,就有个烦舍人的破锣嗓子,一直在俺脑子里叨叨,说俺是啥子‘针眼’,叫俺守着这里。”
“呸!恁才有针眼!恁一家子都有针眼!”
“后来嘛,想了三天,俺也想明白了——俺就是饼、病毒!”
岳大婶爽朗一笑,上下晃了晃两人握住的手:“小同志,把俺杀了!”
“把俺杀了,其他还活着的娃子们就会好!”
路梦晖手足无措。
安赫尔·阿斯图里亚斯在作品《玉米人》中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英雄给予凡人勇气,勇气使凡人成为英雄】
这书封焉看过,小路同学可没——但他在二次元看过另一部经典、知道另一句类似的话: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就是勇气的伟大】
无论是儿女之于母亲,还是战友之于男人,都是无法割舍的真挚。
换做调查部的现役军人,能在亲手杀死自己七十多名战友、甚至还要“鞭尸”后,依旧精神正常的能有多少……
反正,一名小学肄业的粗鄙妇人做到了。
没人知道岳大婶是如何撑过来的,也没人知道她哪来的勇气说出“把俺杀了”这种话——
也许有人知道,但这绝不包括从小到大没遇到过大挫折的小路同学。
他只觉得自己眼眶发酸:“我、我们是国家派来的,怎么可以让人民群众牺牲!”
“军为民,民为军——老婶子俺只是没文化,可不是没觉悟!”
“俺爹、俺爷可都是烈士!俺是烈士的闺女!”岳大婶又揉了揉路梦晖的脑袋,“恁看起来还是个娃娃,俺们老一辈还没死光呢,咋都轮不到恁去趟雷!”
路梦晖还想说什么,却被岳大婶打断:“外面来人哩,是个秀气的小子!”
“是副队!”路梦晖眼睛一亮。
“正好,恁跟他说说,俺在外面也能听懂人话,但说话楞费劲儿!”
*
(方言释义:1恁:(你)这、那;吱儿:老鼠,加上一个“小”字,多为中性词,也可作褒义;2烦舍人:烦死人;3针眼:学名麦粒肿,是一种在睫毛底部皮脂腺的感染,方言中为粗话,形容某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多指黄色方面;4小子: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