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门口,两个守卫向他行礼,眼神中满是敬畏。
埃里克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里面已经坐着几个人。
副团长艾丽卡正对着一张羊皮地图发愁,她那头干练的短发有些凌乱,手里转着一把匕首。
旁边坐着的是负责后勤的队长凯瑞,还有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人,那是斥候队长巴里。
再加上负责法师团的首席法师温蒂,这就是目前霜狼佣兵团的核心层。
看到埃里克进来,几人都站了起来。
“坐,都坐。”
埃里克把吃剩的骨头随手扔进角落的桶里,大马金刀地在主位上坐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没有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本皱皱巴巴的笔记本——那是他之前在达西亚护卫队观摩时,某个护卫偷偷记录、后来被他用两瓶好酒换来的手抄本。
他把笔记本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砰!”
一声闷响,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抖了一下。
“今天的战斗,打得像屎一样。”
埃里克的第一句话,就让帐篷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艾丽卡皱起眉头,忍不住反驳:“团长,我们今天零减员。面对一只魔导级魔熊和三波兽潮,只有十几个轻伤,这在以前根本是不敢想的战绩。”
“是啊,没死人。”
埃里克身体前倾,那双如同荒原野狼般的眼睛扫视着众人,“但我们花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才干掉那头笨熊!如果是以前,老子带着一队狂战士冲上去,二十分钟就能把它剁碎了喂狼!”
“但那样会死五个兄弟,残废两个。”温蒂冷冷地补充道,手里把玩着一颗黯淡的魔力水晶。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
埃里克指着桌上的笔记本,粗糙的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我们现在就像是一个穿着裙子跳舞的大汉,既想学人家优雅的战斗,又改不了那一身蛮力。今天的配合太生硬了!”
他模仿着今天战场上的场景,挥舞着手臂:“盾卫顶上去了,法师还在那吟唱冰霜新星控什么场!不知道用单体炎爆术使劲轰吗?弓箭手射什么眼睛?射腿啊!让那畜生动不了,盾卫才扛得住!”
“还有你,巴克。”埃里克转头看向斥候队长,“你的斥候小队今天在干什么?游离在战场边缘看戏?按照这个本子上写的,你们应该是‘干扰者’!偷袭、下毒、打断施法、制造混乱,而不是在那给老子数魔兽有多少根毛!”
巴克摸了摸脸上的刀疤,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这套‘铁三角’战术,没那么简单。”
埃里克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那个达米安……不得不说,他的脑子脑子确实好使。他这套东西,核心不是防御,而是控制。是把怪物当成一个傻子来耍,而不是硬碰硬。”
他顿了顿,从腰间解下酒囊,猛灌了一口烈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让他精神一振。
“当然,把大家叫来,不是为了骂人。”
埃里克放下酒囊,目光变得深邃,“而是情况不太对劲。”
“艾丽卡,”埃里克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副团长,“接这单活的时候,那个发布任务的中间人,有哪怕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吗?比如眼神飘忽?或者急着想把钱塞给我们?”
艾丽卡手里的匕首停了下来。
她皱着眉,努力回想着半个月前在冒险者公会的那一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地图的边缘,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团长。一切都很正规。北境矿业协会的官方印章,加急任务的紫色火漆,预付金给得很痛快,甚至比行价高了两成。当时除了我们,还有两支高级佣兵团在抢这个任务,要不是我动作快……”
“高了两成……”
埃里克咀嚼着这几个字,冷笑了一声,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现在看来,这哪里是高了两成,这简直是拿那点买命钱让我们来给他们填坑!”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帐篷外,那里的风声中正夹杂着魔兽沉闷的低吼。
“任务描述上怎么写的?‘魔兽异常活跃,影响资源采集与居民安全’?去他娘的‘异常活跃’!这像是野生魔兽为了抢地盘打架吗?这分明是有组织的军队!哪怕是兽潮爆发,也是乱糟糟的一窝蜂,可你们看看今天那头魔熊,它居然懂得在冲锋前用土系法术震开我们的前排!这是一般魔兽能有的脑子?”
斥候队长巴里有些不安地插了一句,手指在全是老茧的脸上蹭了蹭:“团长,而且……数量也对不上。按照情报,这里应该是魔熊领地,但这几天观察到的,明显也有其它一些魔兽被驱使过来。”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首席法师温蒂声音清冷,“这里的魔力浓度在上升,而且非常混乱。这些魔兽不是在迁徙,它们像是被某种东西……驱赶,或者吸引到了这里。”
帐篷里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如果是单纯的情报失误,他们大可以现在就撤退,哪怕赔付违约金也比把命丢在这儿强。
但问题在于,他们现在就像陷进泥潭里的马车。
“撤得了吗?”埃里克看向巴里,眼神里带着一丝侥幸的希冀。
巴里苦笑着摇摇头,手指在地图上的后方画了一道弧线:“难。我们进来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回过头看,那两条峡谷出口已经被随后涌来的低阶魔兽堵死了。虽然都是些一阶二阶的杂碎,但数量太多,密得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旦我们拔营撤退,失去了防御工事,在这开阔的戈壁滩上被前后夹击……”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所有人都懂。
如果不撤,那就是在这一波又一波的兽潮中被耗死;如果撤,就是把后背露给一群饥饿的野兽,而在这种地形上,那意味着屠杀。
埃里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头皮上混着沙砾的触感让他更加火大。
这战术改变带来的不适应感还没消化完,局势的诡谲又像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头。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清剿任务,稍微费点力气就能赚得盆满钵满,顺便还能练练兵,磨合一下新战术。
谁能想到,这第一次穿紧身裤不仅勒得慌,裤裆里竟然还藏着钉子。
“都哑巴了?”
埃里克环视了一圈,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却只能看到同样的凝重与迷茫。
就算是平日里主意最多的艾丽卡,此刻也只是死死盯着地图,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没有人说话。
烛火在穿透门帘缝隙的寒风中摇曳不定,将几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而怪诞,就像这该死的、看不到尽头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