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把包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手指碰到手机的时候,屏幕亮了一下,是采访新闻推送的标题:“她说她记得那个送快递的自己。”
我没有点进去看。
厨房里传来水声,我走过去,看见陈静姝正在洗碗。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回来了?饭还热着,要不要再吃点?”
我说不用了。
她擦干手,走到客厅,看了看墙上的钟,“关毅说你今天讲了很多话。”
我点头。
“我知道你在节目里说了什么。他说你哭了。”
我没说话。
她没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想说什么,就去说吧。我们都在。”
我站在原地,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楼下的路灯亮了,照在小区的小路上。有个孩子骑着自行车经过,笑声很轻。
我转身走进房间,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盒。盒子有点旧了,边角有些发黑,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响声。里面是一些照片、票根、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纸条。
我坐在地板上,一张张翻。
有我小时候穿着演出服的照片,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头发扎得歪歪的。那时姜卫国带我去参加社区才艺赛,我紧张得说不出话,他蹲在我面前,说:“别怕,唱错了也没关系。”
还有我第一次登台的票根,背面写着关毅的字:“音准偏高,感情到位。”那是我刚进公司时他写的批注,每次排练完都会递给我一张这样的纸条。
我把这些都收进文件夹,然后拨通关毅的电话。
“今晚能来我家吗?”
他问怎么了。
我说:“我想把一些事,好好说一遍。”
他停了几秒,说好。
我又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姜卫国和陈静姝,一个给汪璇。声音不大,但我说得很清楚:“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想见你们,也想……给你们看些东西。”
他们都没问为什么。
晚饭是陈静姝做的,四菜一汤,摆在餐桌中央。关毅来得最晚,手里提着一袋水果。他进门时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点点头。
吃完饭,我把投影仪搬出来,连上手机。客厅的灯关了,墙上慢慢浮现出一张张照片。
第一张是我五岁那年,坐在姜卫国肩头看庙会的花灯。我指着远处的烟花,笑得露出缺牙。
“那天冷得很。”陈静姝轻声说,“你非要穿那条红裙子,冻得直抖也不肯换。”
我笑了。
接着是高中毕业照,我站在后排角落,衣服是借的,因为家里没钱买新校服。但我笑得很开心。
再往后,是我第一次在酒吧驻唱的后台自拍。灯光昏暗,我对着镜头比了个耶,眼神里有种不管不顾的劲儿。
“那时候你还送快递。”关毅突然开口,“白天跑单,晚上唱歌,一天睡不到五小时。”
我点头。“但我觉得值。”
墙上的照片继续切换。有一张是我在医院病床上,脸色发白,手上插着输液管。关毅坐在旁边,低头看手机,眉头一直没松开。那是我过度劳累晕倒那次,他守了三天。
我停下画面,站起身。
“爸,妈。”我看着姜卫国和陈静姝,“谢谢你们捡回那个雨夜里发着烧的小孩。你们明明可以过更好的日子,却把我当亲生女儿养大。”
陈静姝的眼眶红了。
“我不再拼命想证明什么了。”我说,“因为你们早就告诉我——我值得被爱。”
姜卫国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轻轻抱住我。他的手掌有点粗糙,拍在我背上时像风吹过树叶。
我转向汪璇。
她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低着头。
“我也要谢谢你。”我说,“是你给了我这副嗓子,这颗会唱歌的心。你当年放手,不是不爱,而是太爱。我现在懂了。”
她抬起头,眼睛湿了。
“我可以不叫你妈。”我看着她,“但我想说一句:谢谢你,生下了我。”
她没说话,只是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然后她站起身,朝我走了一步,又停住。
我往前一步,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很快放松下来。我没有哭,但她在我怀里轻轻抖了一下。
我松开,回到原位。
最后看向关毅。
“还有你。”我说,“你从来不说甜言蜜语,可每次我快倒下时,都是你在扶住我。你不让我逃避,也不替我扛所有事,你只是站在我旁边,说‘再试一次’。”
他静静看着我。
“你教会我,真正的支持不是替我走完路,而是陪我一起走。”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你本来就走得很好。”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
陈静姝拿来一壶热茶,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没有人急着说话,也没有人起身离开。
我重新打开投影,最后一张照片是我们全家去年过年拍的合照。姜卫国和陈静姝坐中间,我和妹妹站在后面,汪璇坐在另一边,笑得有点拘谨。关毅站在我身旁,一只手搭在我的椅背上。
“这张照片我一直存着。”我说,“以前不敢给别人看,怕别人说我不该和他们在一起。现在我不怕了。”
陈静姝笑着说:“以后多拍点。”
姜卫国说:“下次叫上妹夫一起来。”
我们都笑了。
关毅低头喝了口茶,杯子边缘留下一点水渍。
我看着他们每一个人,心里很满。
原来把这些话说出来,真的会暖。
我走到沙发旁坐下,靠在关毅肩上。他没有动,只是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汪璇轻声问:“你以后还会唱歌吗?”
我点头。“会。”
“还会唱那些……很难的歌吗?”
“会。”
“不怕再累倒?”
我抬头看他。
“怕。”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
我看着墙上的照片,最后一张定格在我站在舞台中央的画面,灯光打下来,我张着嘴,正唱到最高音。
“因为有人一直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