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二章 变量
冰冷。
绝对的冰冷。
不是意识沉浮于“纯白之间”那种秩序的无感冰冷。
而是物理层面的、深入骨髓的、将血肉和思维一同冻结的工业严寒。
林薇的意识如同沉在冰海最深处，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沉重的、粘稠的、散发着冷凝液和镇静剂味道的寒意狠狠拖拽回去。左肩后方那冰蓝色的诡异纹路早已不是搏动，而是如同冻结的熔岩，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带来灵魂被冰锥刺穿的剧痛，凶煞反噬的灼烧感被极寒死死压制，却更加阴毒地侵蚀着已经濒临崩溃的灵魂本源。
编号七。
实验体。
失控的污染源。
银面那冰冷平直的宣判，如同烙印在意识深处的诅咒，每一次思维闪回都带来更深的窒息感。
嗡——！
低沉、恒定、如同巨兽心脏搏动般的仪器嗡鸣，穿透了厚重的冰寒和镇静剂的麻痹，持续不断地敲打着她的神经。这是“司辰”基地永恒的伴奏，是囚笼冰冷的呼吸。
林薇的眼皮如同被焊死的铁门，沉重得无法掀开。视觉被剥夺。但其他的感官，在极致的寒冷和镇静剂造成的“感官剥离”效应下，反而被扭曲、放大。
听觉：
嗡鸣声之外，是极其细微的、如同精密钟表内部齿轮咬合的“滴答”声，节奏恒定到令人发狂。还有……液体流动的声音。不是血液在血管里的流淌，而是粘稠的、冰冷的、带着微弱气泡声的液体，通过连接在她手腕和颈侧的透明管线，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身体。每一次注入，都带来更深一层的麻痹和寒冷。
触觉：
身下是坚硬、光滑、毫无温度的金属平台。束缚带如同冰铸的枷锁，紧紧勒入她的手腕和脚踝，带来持续不断的、被冻伤般的麻木刺痛。那件深灰色的连体制服紧贴着皮肤，材质非布非革，更像一种活的、冰冷的第二层皮肤，细微地蠕动着，似乎在持续监测着她每一丝生理数据的波动。
嗅觉：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入鼻腔。更深层，是冷凝液特有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冰冷味道。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血腥味。不是新鲜的血液，而是干涸了很久、被反复清洗消毒后依旧顽固残留的铁锈气息，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痛苦灵魂被强行糅合、湮灭后留下的……精神残渣的腐朽味道。这味道萦绕不散，如同这基地本身的灵魂烙印。
味觉：
口腔里只有一种味道——冰冷。舌苔被冻得麻木，唾液都仿佛凝固成了冰晶。喉管深处残留着之前被强行灌入营养液和镇静剂的、混合着化学药剂的苦涩铁锈味。
感知：
这才是最恐怖的。她的精神力，如同被无数冰锥刺穿、钉死在残破的躯壳里。每一次试图凝聚一丝微弱的精神触角向外探去，立刻会引发束缚带和连接管线中狂暴的电流惩罚！滋啦！灵魂层面的剧痛让她瞬间抽搐、意识涣散！同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强大、冰冷、如同水银泻地般的扫描力场，持续不断地笼罩着她所在的平台。这力场无视物理阻隔，穿透她的皮肉骨骼，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持续扫描、分析着她体内那被锁魂针封印、却依旧在疯狂反噬的“渊煞”能量核心，扫描着她濒临破碎的灵魂，扫描着她每一丝生命信号的波动！如同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被冰冷的目光反复解剖、解析，毫无隐私和尊严可言。
这就是她的“休息”。
这就是银面所说的“工作”开始前的准备。
绝望如同最坚固的寒冰，一层层加厚，试图将她最后一点挣扎的意志彻底封存。
然而，就在这意识的冰封深渊最底层，在那被电流、寒冷和镇静剂反复蹂躏的灵魂废墟里，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火星，始终未曾彻底熄灭。
那是属于“幽荧”的骄傲。
那是守护者的执念。
那是……对某个被空间裂缝吞噬、生死未卜的“变量”……最后一丝不肯放弃的挂念。
韦东奕……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冰封的意识深处漾起极其微弱的涟漪。
就在这涟漪泛起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秩序感的意识波动，如同穿越了无尽时空的、无形的涟漪，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司辰基地那厚重的空间屏障、穿透了冰冷的金属墙壁、穿透了持续扫描的力场、穿透了束缚带和镇静剂的压制……
精准无比地……触碰到了林薇那被冰封、被钉死的精神力核心！
这波动……太熟悉了！
冰冷！秩序！带着一种非人的“理”！
但又……不完全一样！
在图书馆，在安全屋，在地下通道……每一次韦神体内那个东西苏醒，爆发出的意志洪流都带着毁灭性的、漠视一切的冰冷威压。
但此刻传来的这股波动……虽然核心依旧是那种冰冷的秩序感，却少了一分狂暴的毁灭欲，多了一分……纯粹的“认知”？一种如同最精密的逻辑引擎在高速运转时散发出的、冰冷的……求知欲？
是韦神！
他还活着！
而且……他似乎在一个极其特殊的状态下！
这股意识波动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稳定性。它并未携带任何具体的信息或情绪，更像是一种……存在状态的“信号”？一种宣告自身坐标的“逻辑灯塔”？
这微弱的触碰，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
轰——！！！
林薇那被冰封、被钉死的精神力核心，如同被瞬间点燃的干柴！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合着极致震惊、难以置信和巨大希望的狂潮，猛地冲破了镇静剂的压制、冲破了电流惩罚的威胁、冲破了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寒冰！
“呃啊——！！！”
一声混合着剧痛、狂喜和决绝的嘶吼，猛地从林薇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这声音完全不似人声，更像是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发出的最后咆哮！
她的身体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猛地向上弓起！束缚带被绷紧到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肩后方那如同冻结熔岩的冰蓝纹路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寒光！一股被压抑了太久、充满了毁灭意志的凶煞之力，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不顾一切地要从封印的伤口处喷薄而出！
“警告！警告！目标生物电活动急剧飙升！能量核心（渊煞）活跃度突破临界阈值！灵魂损伤加速恶化！强制抑制程序超载！请求紧急介入！请求紧急介入！”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瞬间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程序化的惊恐！
滋啦啦啦——！！！！
比之前猛烈数倍的狂暴电流瞬间从所有束缚带和管线中爆发！如同无数条高压电鞭狠狠抽打在林薇的肉体和灵魂之上！
“啊——！！！”更加凄厉的惨嚎响彻空间！林薇的身体如同被扔进炼钢炉的活物，剧烈地抽搐、痉挛！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焦黑的电击痕迹！口鼻中溢出带着焦糊味的鲜血！
然而，这一次，电流的剧痛未能彻底压垮她！
韦神还活着的信号！那冰冷秩序的意识波动！如同黑暗中最炽烈的灯塔，点燃了她灵魂深处最后、也是最疯狂的火种！
“渊煞……给我……开！！！”林薇的意志在灵魂层面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轰——！！！
左肩后方那冰蓝色的诡异纹路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引信，瞬间爆裂开来！一股远比安全屋对抗破壁者时更加狂暴、更加凶戾的幽蓝寒潮，混合着被强行撕裂的灵魂碎片，如同失控的九幽风暴，猛地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寒潮所过之处，空气瞬间冻结成细密的冰晶！连接在她身上的透明管线寸寸断裂，淡蓝色的冷凝液和镇静剂被瞬间冻结成冰凌！那件深灰色的连体制服表面覆盖上厚厚的幽蓝冰霜！
束缚带……崩断了！
林薇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从金属平台上重重滚落，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她蜷缩着，身体因为剧痛、电流灼伤和凶煞反噬而剧烈颤抖，口鼻中不断涌出带着冰晶的鲜血。左肩后方的伤口处，冰蓝色的光芒如同地狱之火疯狂燃烧、蔓延，凶煞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毒雾，侵蚀着她残破的躯壳。
她付出了惨烈的代价！灵魂的裂痕进一步扩大，污染指数疯狂飙升！但她……挣脱了束缚！
她挣扎着抬起头，沾满鲜血和冰晶的脸上，那双因为剧痛和凶煞侵蚀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爆射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疯狂光芒！她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冰冷空旷的空间！
嗡！
空间涟漪再次荡漾！
那个穿着深灰色风衣、戴着光滑银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林薇前方不远处！
银面！
他的气息依旧冰冷沉静，但林薇那被凶煞之力暂时强化的感知，却敏锐地捕捉到，在他出现的前一瞬，那张毫无表情的银面具朝向某个方向（正是韦神意识波动传来的方向）极其短暂地……凝滞了零点一秒！
他也感应到了！
他捕捉到了韦神的存在信号！
“编号七。”银面冰冷平直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但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右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你的失控，毫无意义。只会加速你的毁灭。”
“他……在……哪里？！”林薇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她死死盯着银面，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和最后一丝执拗的求证。
银面的目光落在林薇身上，扫过她崩裂的伤口、蔓延的冰蓝纹路、疯狂攀升的污染指数。
“目标韦东奕，空间坐标已锁定。”银面冰冷地陈述，仿佛在宣读一份报告。“但状态……异常。逻辑波动指数超出数据库范畴。威胁等级……重新评估中。”
坐标锁定！
状态异常！
逻辑波动？
林薇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韦神还活着，但在一个银面都无法完全理解的状态？这究竟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你的价值，编号七。”银面向前迈了一步，空间似乎都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扭曲。“在于你体内的‘渊煞’，和你对‘门扉’的认知。协助我们定位、解析那个‘异常变量’，是你唯一延缓崩溃、并可能获得‘清理’机会的路径。”
协助？定位韦神？解析那个“异常变量”？
林薇沾血的嘴角咧开一个疯狂而凄厉的弧度。让她去帮着司辰对付韦神？对付那个她拼死保护的、如今陷入未知状态的凡人？
“做……梦！”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毁灭的决绝。她挣扎着，试图调动体内那狂暴的、正在毁灭她自身的渊煞之力，做最后的、玉石俱焚的反扑！
然而——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凝练的空间禁锢力场，如同无形的亿万条坚韧钢丝，瞬间从银面身上爆发出来，狠狠缠绕、压制在林薇周身！
刚刚挣脱束缚带的身体再次被死死禁锢！连那喷涌的渊煞寒潮都被强行压缩、冻结在体表！灵魂层面的剧痛和凶煞反噬的灼烧感瞬间攀升到极致！
“你的选择，依旧愚蠢。”银面冰冷的声音近在咫尺。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覆盖着流动液态金属的手掌，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林薇的额头。掌心中央，一点凝聚到极致的、散发着恐怖空间湮灭气息的银芒，骤然亮起！
“清除失控变量。回收‘渊煞’核心。”
银芒炽盛！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薇瞳孔缩至针尖！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股源自遥远彼方的、冰冷秩序的意识波动，再一次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穿透了司辰基地的屏障，穿透了空间禁锢力场，极其清晰、极其突兀地……再次扫过！
这一次，波动不再仅仅是“信号”！
它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注视”？
一种纯粹的、非人的、如同运行逻辑程序般的……“观察”？
这波动扫过银面抬起的手掌，扫过那点致命的银芒，扫过被禁锢的林薇和她体内狂暴的渊煞……
被这股波动扫中的瞬间，银面那覆盖着液态金属的右手，极其诡异地……僵滞了零点一秒！
掌心那点致命的银芒，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如同信号干扰般的闪烁！
禁锢林薇的空间力场，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更高维度的“观察”波动，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极其细微的……紊乱！
就是这一瞬间的僵滞和紊乱！
“吼——！！！”
林薇体内那被强行压制的渊煞凶煞之力，如同被投入火星的炸药桶，再次被彻底引爆！她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燃烧生命本源的疯狂光芒！
轰——！！！
幽蓝的寒潮混合着被撕裂的灵魂碎片，如同挣脱牢笼的九幽凶兽，猛地冲破了那一丝紊乱的空间禁锢！
林薇的身体化作一道燃烧着冰蓝烈焰的残影，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不再攻击银面，而是朝着侧后方——那巨大仪器后方、被阴影笼罩的基地深处——不顾一切地撞了过去！
“拦住她！”银面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怒意！他僵滞的右手瞬间恢复，掌心的银芒爆射而出！
然而，迟了！
林薇燃烧的身影狠狠撞在了一面看似坚不可摧的深灰色金属墙壁上！
轰隆——！！！
预想中的剧烈碰撞并未发生！
那面金属墙壁，在被燃烧着渊煞冰焰的林薇撞上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起一圈圈剧烈扭曲的空间涟漪！
墙壁……是假的！是空间屏障伪装的！
林薇的身影如同穿过一层水幕，瞬间消失在涟漪之中！只留下原地一圈迅速扩散、然后缓缓平复的空间波纹，以及墙壁表面被渊煞冰焰灼烧出的、迅速冻结的幽蓝色冰痕！
银面那道致命的银芒紧随而至，狠狠轰击在涟漪平复的墙壁上！
轰——！！！
坚硬的金属墙壁被硬生生轰出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融化金属的焦黑深坑！狂暴的空间湮灭能量四散冲击，将周围几台巨大的仪器撕裂、扭曲！
整个空间剧烈震颤！警报声凄厉地响彻！
银面站在一片狼藉中，光滑的银面具缓缓转向林薇消失的那面墙壁。面具之下，那双冰冷的眸子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疑和……一丝凝重。
他缓缓抬起右手，液态金属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股穿透而来的、冰冷秩序意识波动的“触感”。
“目标韦东奕……逻辑干涉……确认。”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意味。
“变量……失控。”
“执行……最高优先级追捕协议。目标：编号七。关联目标：韦东奕（异常变量）。”
冰冷的指令下达。
司辰基地深处，更加强大的猎杀程序，被彻底激活。
而此刻，在“纯白之间”那无尽的信息洪流中心。
韦神那疯狂吸收知识、飞速蜕变成长的意识光团，极其短暂地……“眨动”了一下。
仿佛……刚才那隔着无尽时空的、冰冷的“一瞥”，消耗了它微不足道的一丝“算力”？
它很快又沉浸回那浩瀚无边的知识海洋中，继续着它非人的“学习”。
只有代表“韦东奕”本我的那团意识光团，在白金圣焰的余晖守护下，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瞬。
如同……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