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父虽仍端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可搭在膝头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孙舒窈更是直接攥紧了衣角。
赵母的迟疑，让三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赵母将这三人如临大敌的模样瞧在眼里，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迟疑吓着他们了，忙不迭地展开一个安抚的笑容：“莫慌，莫慌！怪我，话没说清楚，平白让你们跟着担心。虎子是办正事去了，是天大的好事！”
“什么正事？”孙母顺着她的话追问，胸口提着的那口气稍稍松了些，却仍未完全落下。
孙父和孙舒窈也屏息听着。
“是一位生意做得极大的虞老爷，”赵母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他相中了咱们虎子机灵又可靠，一个多月前，特地点了他的名，让他跟着得力的商队，到南边采买一批紧俏的货去了！”
她说着，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比划了一下，“听说这一趟顺利的话，能挣上这个数呢！虎子临走前说了，年前必定风风光光地回来，绝误不了热热闹闹地过团圆年！”
孙家三人相视一眼，刚落地的心又悬起一半。
期盼了这么久，千里迢迢从陵州赶到这京城，满以为立刻就能见到日夜牵挂的儿子、兄长，谁承想，竟是这般阴差阳错。
孙父脸上染上忧色。
孙母心里觉着，儿子挣多挣少都无所谓，只要人平平安安便比什么都强，她强自压下心头的失落与担忧，挤出一丝笑容接口道：“能得大东家赏识，自然是好的。只是眼下天时愈发冷了，路上怕也多艰险，不知他这一路是否一切顺利。”
虽说是桩好差事，可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心啊，总要等到人全须全尾地站在跟前，才能彻底放下。
孙舒窈脸上也黯淡了几分。
赵母见状，赶紧笑着宽慰他们：“哎呀，你们尽可把心放宽！虎子他们这回去的是南边，那边比咱们这儿暖和得多！虽说虫蚁多点，但你们未来的儿媳，那真是个心细如发、再会照顾人不过的姑娘！虎子临行前，愣是亲手准备了一大包药，治什么的都有！”
一听赵母提起这位虎子未过门的媳妇，孙家三人脸上的阴霾果然散去了不少。
孙母眼含欣慰，接口道：“早前听虎子在家信里提起过，说是个十分好的姑娘。说是不仅模样周正，性情更是温婉体贴，对长辈也极为孝顺。我和他爹听了，心里不知多欢喜。”
孙父和孙舒窈在一旁也跟着颔首。他们虽未见过李盼芙，但也很喜欢她。
赵母乐得合不拢嘴，拍手道：“可不是嘛！盼芙那丫头，就是个顶顶好的姑娘，街坊邻里没有不夸的！你们见了就知晓了，再满意不过！”
她说着，语气遗憾起来：“可惜了，今日家里也没备下什么好菜。若不然，今晚我就去把李家人请过来，咱们凑在一起热闹热闹，也让你们先见见！”
孙母笑呵呵地摆手：“不急在这一时，往后见面的日子长着呢。”
“大妹子说的是！那明日我便去买两篮子好菜，”赵母热络道，“正正经经张罗一桌，咱们好好聚一聚！”
孙母忙接口道：“这怎么好意思让您一人张罗？明日我和您一块儿去，也正好认认京城的市集，瞧瞧都有些什么新鲜物事。”
赵母一听，更是喜上眉梢，连连应道：“那敢情好！”
正说着话，堂屋门上的厚棉帘被轻轻掀起一道缝，透进些微寒意。
随即，一个娇小的身影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探身进来。
正是小鲤。
她每日都这个时辰起身，准备换衣等着苏娘子来教习舞蹈。
今日被堂屋不同往日的说笑声扰醒，心里好奇，便也顾不上梳洗，就先一探究竟。
她这一进来，原本热闹说笑的几人登时停了下来，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门口。
只见来人是个约莫七八岁年纪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杏子红的袄子，梳着双丫髻，模样稚气可爱。
大约是刚醒的缘故，她眼睛还带着些惺忪的水汽，可那双眸子却清亮有神，顾盼间流转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气。
小鲤扶着门框站定，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目光有些茫然地在这几张陌生又隐约熟悉的面孔间流转，一时没能立刻认出来。
孙母第一个瞧清楚，眼睛顿时亮了，身子不由得向前微倾：“哎哟！这是小鲤吧？”
她仔细端详着，语气感慨，“瞧瞧，这一下蹿了这么高！真是大姑娘的模样了，越发标志，这眉眼，这灵秀劲儿，和玉娘越发像了！我方才猛一瞧，差点不敢认呢！”
这话，赵母听着心里极是受用。
她顶喜欢别人夸自家孩子，朝小鲤招手道：“小鲤，还愣在门口做什么？快过来，瞧瞧是谁来了！”
孙母那慈和熟悉的语气，像一把小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记忆的锁。
小鲤惺忪的睡眼倏然睁大，清亮的目光先在孙母带笑的脸上定了定，又飞快地扫过一旁捻须含笑的孙父，最后落在孙舒窈身上。
“呀！”她短促地轻呼一声，残留的那点儿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轻巧地几步就跃到了孙母几人的近前，声音又脆又亮，满是纯粹的欢喜－－
“是孙爷爷！孙奶奶！”
她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礼数周全，可抬起头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却藏不住兴奋。
随即，她的目光便热切地落在了孙舒窈身上，声音甜甜的：“还有孙姐姐！”
话还没说完，她已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轻拉住孙舒窈的袖口，亲昵地摇了摇。
孙舒窈也笑了，牵住她的小手。
孙母在一旁看着，早已心花怒放，忍不住又夸道：“好孩子，真乖，记性真好！瞧这机灵劲儿，多招人疼！”
赵母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却忙不迭地谦道：“哎哟，您快别这么夸她！小孩子家，不过学了些虚礼，平日里淘气起来，也是让人头疼呢。”
＂赵家嫂子可别谦虚了，我可真真是羡慕您！”孙母话里带着几分真情实感的羡慕与疼爱：“小鲤多好的一个孩子，又懂事又灵透。我就盼着能有一个这样的孙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