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把最后一口热茶喝得精光，杯子底都快被他舔干净了，他咂咂嘴，冻得直跺脚：“这西北的风就没个正经时候，理根院那会儿飘雪花，这才走了六天，就刮起沙尘暴了，早知道在院里扯块布当口罩，也不至于现在吃一嘴沙。”
苏清颜从背包里拽出个铁皮小盒，扔给他：“自己往眼上抹点‘破妄膏’，这玩意儿能防迷眼，比你瞎抱怨强——还有，别老盯着路边的花看，那花看着好看，指不定是啥邪门玩意儿变的。”
宋悦薇的全息屏这次亮得有点发蓝，屏幕上的光点像块被揉皱的锡箔纸，咋看咋不对劲，边缘还带着彩色的光晕，“快到了，”她指着前面被沙尘笼罩的市集，“这地方叫‘表象集’，听名儿就是个摆摊的地方，能量场里全是‘虚饰粒子’，跟唱戏的油彩似的，往东西上一糊，丑的能变美的，坏的能变好的，估计是‘表象与本质’出了岔子。”
“表象与本质？”赵虎拧开铁皮盒，挖出点青绿色的膏体往眼皮上抹，凉得他一哆嗦，“意思是看着是块金子，实际是块铜？还是看着是个好人，实际是个坏蛋？”
刘子洋攥着青铜徽章，徽章表面传来一阵奇怪的“贴膜感”，像是隔着一层塑料看东西，低头一看，徽章上居然蒙了层彩色的薄膜，擦掉又长出来，“比这更糟。金变铜顶多骗点钱，就怕你看着是碗热汤，喝下去是口冰水；你看着是条生路，走过去是个陷阱；你看着是同伴的笑脸，实际他手里藏着刀子，连‘眼前的东西到底是啥’都分不清，这辈子就是在被骗中过日子。”
他们刚走到表象集的集口，就见个穿花布衫的婆娘蹲在地上，对着一摊黑乎乎的东西挑挑拣拣，嘴里还念叨：“这绸缎真好看，颜色鲜，料子滑，给我闺女做件新衣裳正好。”赵虎凑过去一看，哪是什么绸缎，明明是一堆烂布条子，上面还沾着泥，“大姐，你这是烂布条啊，咋当绸缎挑？”
婆娘白他一眼：“你眼瞎啊？这不是红的绿的？多鲜亮！”说着拿起一根沾泥的烂布条，往身上比划，“你看，多合身。”
“她把烂布条当绸缎？”赵虎往后退了两步，婆娘手里的布条明明都发霉了，她却宝贝得跟啥似的，“这比表象集的逻辑颠倒邪门，这是看花眼了？”
婆娘突然站起来，把手里的烂布条往一个路过的货郎手里塞：“大哥，换点粮食不？我这绸缎老值钱了！”货郎接过布条，眼睛一亮，居然真从挑子里舀了半瓢米给她，“够不够？不够我再添点！”
“他也把烂布条当绸缎？”苏清颜的声音有点发紧，手里的药瓮不知啥时候蒙上了层彩色薄膜，看着像个琉璃盏，“这不是看花眼，是‘表象被强行美化了’，丑的变美，坏的变好，比理根院的逻辑混乱更离谱，这是‘表’盖过了‘里’。”
宋悦薇赶紧调出全息屏，屏幕上的烂布条周围裹着一层厚厚的彩色粒子，粒子组成了绸缎的模样，旁边标着“表象美化”、“本质掩盖”。“看见没？它被‘虚饰皮’裹住了，外面看着是绸缎，里面还是烂布条，不是他们傻，是这地方的‘真假滤镜’被调过了。”她指着集里的摊子，“你看那摊上，有个汉子正把块石头当银子给摊主，摊主还乐呵呵地找钱；还有个小媳妇正把一碗泥水当糖水喝，喝得咂咂嘴，说‘真甜’，全是被这玩意儿害的。”
刘子洋往集里走，每走一步都觉得眼前的东西在“晃”，明明看着是个大肉包，走近一看是块土疙瘩；明明看着是条活鱼，捞起来是块木头。他使劲眨了眨眼，抹掉青铜徽章上的彩色薄膜，“这虚饰皮能跟着距离变，越远越像真的，越近越容易露馅——但没人愿意走近看。”
赵虎看得直咋舌，刚想笑那喝泥水的小媳妇，眼睛却被旁边一个摊子吸引了——那摊上摆着一堆金灿灿的果子，看着就甜，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老板，这果子咋卖？”
老板是个干瘦的老头，嘿嘿笑：“一文钱一个，甜得很！”
赵虎刚想掏钱，被苏清颜一把拉住，“别买！你再仔细看！”
赵虎揉了揉抹了破妄膏的眼睛，再一看，哪是什么金果子，明明是些涂了黄漆的小石子，“我操！差点上当！这玩意儿太逼真了！”
苏清颜往他眼睛上又抹了点破妄膏，“这虚饰皮最狠的是挑你喜欢的样子变，你越想吃甜的，它就把石子变金果子；你越想发财，它就把石头变银子，专挑你的软肋下手。”
刘子洋的青铜徽章上的彩色薄膜越来越厚，像贴了层糖纸，徽章传来的“贴膜感”也越来越强，他甚至觉得自己手里的徽章都变亮了，像是镀了层金，赶紧晃了晃脑袋，“这皮连我这徽章都想美化，看来是想让所有人都活在梦里。”
他们往集中心走，越往里走，虚饰皮的“功力”越强。有个书生正捧着本空白的书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还念叨：“好书！真是好书！”；有个壮汉正对着块石头练拳，打得满头大汗，说“这对手真厉害”；还有个小孩正抱着只癞蛤蟆，把它当兔子喂菜叶，癞蛤蟆一蹦，他还拍手笑：“小兔子跳得真高！”
赵虎抹了破妄膏，眼睛能看清些，看着这场景直摇头，“这比理根院的逻辑颠倒邪门多了！逻辑错了好歹知道自己在想啥，这倒好，心甘情愿被骗，还美得不行，活着跟个傻子似的。”
苏清颜从药瓮里倒出点破妄膏，调成糊状，往一块“银子”上抹，膏体一碰到“银子”，就冒出股彩色的烟，“银子”瞬间变成了块普通的石头，“这破妄膏能暂时融掉虚饰皮，跟用溶剂脱漆似的，不过得抹够量。”
刘子洋突然注意到，集里的人虽然被骗得团团转，但脸上都带着笑，好像挺满足，“熵组织是想让所有人都活在这种虚假的满足里，忘了啥是真的好，啥是真的坏。”
他们走到集中心的牌坊下，牌坊上挂着块“天下第一集”的匾，看着金光闪闪，刘子洋往匾上抹了点破妄膏，匾瞬间变成了块烂木板，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一个穿着华丽长袍的人正站在牌坊下，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个小刷子，往旁边的“绸缎”上刷着什么，刷一下，“绸缎”就更亮一分。
“又是熵组织的杂碎！”赵虎举着激光切割器就想冲，眼睛却被那人华丽的长袍晃了一下——那袍子看着像是用金线织的，其实在破妄膏的作用下，能看到里面是件普通的粗布衣。
“别急，”刘子洋拉住他，“这货不简单，他手里的刷子估计就是刷虚饰皮的工具。”
长袍人慢慢转过身，脸上带着个笑眯眯的面具，面具上画着个大大的笑脸，“来了啊……”他说话的声音像蜜糖，甜得发腻，“这集里的东西好看不？喜欢啥随便拿，反正都一样。”
“好看你娘个头！”赵虎骂道，“把烂布条当绸缎，把石子当果子，你这是把人往傻里骗！”
长袍人没生气，还是笑眯眯的：“傻点不好吗？傻了就不用愁，不用苦，不用累，看着啥都开心，多好。熵组织就是想让大家都开心点，别老想着那些烦心事，这虚饰皮就是给大家的礼物，多贴心。”
他突然举起手里的刷子，往赵虎身上刷了一下，赵虎眼前一花，居然觉得自己举着的激光切割器变成了根香喷喷的肉骨头，馋得他差点咬一口，“清颜！快给我抹破妄膏！”
苏清颜赶紧往他脸上泼了半罐破妄膏，赵虎打了个激灵，激光切割器才变回原样，“我操！这刷子太邪门了！能直接往人眼睛里刷虚饰皮！”
长袍人笑得更欢了：“你看，连你都差点忍不住，这说明虚假的美好比真实的痛苦更招人喜欢，这是天性，熵组织只是顺天而为。”
他又用刷子往一个正啃“金果子”（石子）的小孩身上刷了一下，小孩啃得更起劲了，“真甜！比娘做的还甜！”
“顺天你娘个头！”刘子洋举着青铜徽章冲过去，徽章上的彩色薄膜突然“咔嚓”一声裂开，露出里面的红光，“虚假的就是虚假的！甜的吃多了会蛀牙，假的信久了会送命！”
红光罩住长袍人，他手里的刷子“滋啦”一声，冒出股黑烟，变成了根普通的毛笔，“不——美好的东西就该永存！”
他突然张开双臂，集里所有被虚饰皮裹着的东西都冒出彩色的烟，烟聚在一起，变成了个巨大的“怪兽”，看着张牙舞爪，其实全是虚饰皮组成的，“我让你们看看，虚假也能很强大！”
赵虎举着激光切割器就想砍，却被刘子洋拦住，“别砍！这玩意儿是虚的，砍了没用！”
“那咋办？”赵虎急了，“这玩意儿看着挺吓人！”
苏清颜突然大喊：“用破妄膏！往它身上泼！越多越好！”
她把剩下的破妄膏全倒出来，赵虎和宋悦薇也帮忙，三人合力把膏体往“怪兽”身上泼，膏体一碰到“怪兽”，就冒出大量的彩色烟雾，“怪兽”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嗷嗷”叫着，其实听着更像漏气的声音。
刘子洋举着青铜徽章，红光像探照灯似的，照在“怪兽”身上，加速了虚饰皮的融化，“它最怕真实！我们越相信真实，它就越弱！”
长袍人看着“怪兽”一点点变小，面具上的笑脸慢慢变成了哭脸，“不——为什么你们非要戳破它？为什么不能假装很美好？”
“因为假装的美好救不了命！”刘子洋红光一收，“怪兽”彻底化成了彩色的烟雾，散了。长袍人身上的华丽长袍也变成了粗布衣，面具掉在地上，露出一张普通的脸，只是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随着“怪兽”消失，集里的虚饰皮像被戳破的气球，纷纷露出了真面目。烂布条还是烂布条，石子还是石子，空白的书还是空白的书。那些被骗的人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成了茫然，然后是失落，最后是愤怒。
书生把空白的书扔在地上，骂：“啥破书！耽误我时间！”；壮汉一脚把石头踢飞，“妈的，白练了！”；小孩把癞蛤蟆一扔，吓得哭起来：“呜呜……不是小兔子……”
刘子洋的青铜徽章恢复了原样，只是表面还残留着点彩色的痕迹，像哭过的泪痕。赵虎揉了揉眼睛，破妄膏的劲儿快过了，“操！这虚饰皮比理根院的悖理雾难受十倍！悖理雾好歹让你动脑子，这玩意儿直接让你不动脑子，傻乐，太他妈歹毒了！”
“虚饰皮最歹毒的地方就在这，”宋悦薇关了全息屏，屏幕上还残留着虚饰粒子的波形，“它不跟你硬来，是给你画个美梦，让你自己钻进去，等你醒不过来，就成了待宰的羔羊，这种从美梦里被拽出来的痛苦，比一直受苦还难受。”
集里的人慢慢缓过神，有的在骂，有的在哭，有的在收拾东西准备走。那个把烂布条当绸缎的婆娘，捡起自己换来的半瓢米，发现米居然是真的，愣了愣，叹了口气：“还好米是真的。”
集中心有个卖清水的摊子，摊主是个老实的中年人，刚才没被虚饰皮影响，还在卖他的清水，看见他们过来，舀了四碗，“几位，喝点水漱漱，这集里的邪乎事，让你们见笑了。”
赵虎捧着清水，漱了漱口，把嘴里的沙土漱出来，“这辈子不想再看见金灿灿的东西了，看一次怕一次。”
苏清颜没说话，只是把破妄膏的配方又记了一遍，她知道这东西以后肯定还用得着。
宋悦薇的全息屏指向西北，光点这次很稳定，像一颗明亮的星星，“往西北走，离这儿不远，估摸着走七天能到。”
“西北就西北，”赵虎喝了口清水，“不管是啥幺蛾子，来了就干，老子今天算是明白啥叫‘真实可贵’了，哪怕真实是苦的，也比虚假的甜强。”
刘子洋没说话，只是看着集里逐渐散去的人群。他们或许还会怀念刚才的美梦，但至少此刻，他们知道了那是假的，这就比一直睡在梦里强。
墨宝驴不知从哪儿叼了根真胡萝卜，正低头啃得香，啃得咔嚓响，没被任何虚饰皮影响。赵虎没抢，只是拍了拍它的屁股：“吃吧吃吧，多吃点真东西，别哪天被虚饰皮骗了，啃起石头来。”
驴“昂”了一声，像是听懂了，啃得更欢了。
路还长着呢，但这次，他们走得每一步都特别踏实，像是在告诉自己，脚下的路是真的，身边的人是真的，手里的家伙也是真的。
赵虎突然想起啥，拍了下大腿：“哎？刚才那长袍人说‘虚假的美好比真实的痛苦更招人喜欢’，熵组织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变成只知道傻乐的猪，好方便他们统治？”
刘子洋没说话，只是握紧了青铜徽章。徽章很沉，很实在，像在告诉他——只要还能分清真假，就变不成猪。
苏清颜翻了个白眼：“想那么远干啥？先走出这表象集再说，我可不想再看见那些假金子假银子了。”
宋悦薇点点头，加快了脚步，全息屏的光在前面照着路，很稳定，没再出啥幺蛾子。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地上，一步一个脚印，真实得不能再真实。沙尘暴慢慢小了，露出了远处的山脉，轮廓清晰，没有被虚饰皮美化过，看着有点苍凉，但很踏实。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赵虎的肚子“咕噜”叫了，“哎，你们说，前面会不会有真的肉包子卖？不是虚饰皮变的那种。”
苏清颜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刚才差点被石子变的金果子骗了，现在还想着吃。”
“想吃咋了？”赵虎嘟囔着，“想吃才证明我还真实活着呢，总比不想吃强。”
刘子洋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他知道，不管前面有啥，只要他们还能想吃、想喝、想打架、想保护彼此，还能分清真假，就没啥好怕的。
墨宝驴“昂”了一声，像是在附和，加快了脚步，蹄子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响声，真实得很，也踏实得很。
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朝着西北方向走去，身影在夕阳下拉得越来越长，最终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但他们的脚步，却好像永远不会停下。因为他们知道，路还长着呢，真实的日子，也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