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林啸的防线是绞肉机的前端,那么谢辰设立在距离主阵地仅三公里的隐蔽山谷中的前沿医疗点,就是承接所有“破碎零件”的、疯狂运转的维修车间。
只是这里没有机油味,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以及无处不在的痛苦呻吟。
伤员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
担架兵穿梭不息,将一个个残缺的、染血的躯体抬进临时搭建的帐篷和利用天然岩洞改造的手术室。
地上很快就躺满了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谢辰,就是这座人间炼狱里唯一的主宰,也是唯一还在试图与死神抢人的“疯子”。
他已经连续站在手术台前超过三十个小时了。白大褂早已被鲜血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紧紧黏在身上。镜片上也溅满了血点,但他甚至没空去擦一下。
他的动作依旧稳定、精准,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切开、止血、缝合、截肢……重复着拯救与放弃的艰难抉择。
“血浆!血浆要没了!”
“麻醉药!最后一个了!”
“磺胺粉见底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药品短缺成了比敌人炮火更致命的威胁。
谢辰眉头紧锁,手下动作却丝毫未停,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压迫止血,用煮沸的盐水冲洗伤口。
甚至开始尝试用苏念安之前“提议”的、效果未经充分验证的草药粉替代部分消炎药。
苏念安也在这里。她恢复的那点能量,大部分都用在了【基础治愈辅助】上。
她穿梭在哀嚎的伤员之间,动作麻利地进行着初步清创、包扎,她的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暖流,虽然无法起死回生,却能极大缓解痛苦,延缓感染,为后续治疗争取宝贵时间。
她那专注而坚定的身影,她那偶尔因为能量消耗而微微抖动的狐耳,在这绝望之地,成了许多伤员眼中唯一的慰藉。
她和谢辰,一个凭借超越时代的医疗知识和冰冷精准的技术,一个依靠非人的能量和温暖的抚慰,竟在这血与火的前沿,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高效的互补。
“三号手术台,大血管破裂,需要立即缝合!谢医生!”一个护士尖声喊道。
谢辰刚刚结束一台胸腔引流手术,闻言立刻转身,几乎是跑着冲过去。
就在这时——
“咻——轰!!!”
刺耳的尖啸划破天空,紧接着是地动山摇的爆炸!敌军的重炮,竟然覆盖到了这个理论上还算隐蔽的区域!
“炮击!隐蔽!!!”
帐篷在冲击波中剧烈摇晃,尘土簌簌落下,医疗器械叮当作响。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卧倒或寻找掩体。
而谢辰,在爆炸响起的瞬间,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卧倒,而是猛地向前一扑,用自己的整个背部,严严实实地覆盖住了手术台上那个刚刚被剖开胸腔、正处于麻醉状态的伤员!
“噗嗤!”
几块灼热的弹片和碎石,狠狠地嵌入了他的左臂和后肩!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早已血迹斑斑的白大褂。
炮击过后,现场一片狼藉,几个帐篷被掀翻,幸运的是主要手术区域还算完好。
“谢医生!你受伤了!”护士惊呼着围上来。
谢辰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迅速从伤员身上爬起来,第一时间检查伤员的情况
——万幸,他挡住了大部分伤害,伤员除了被震到,并无新增伤口。
“继续手术!”
谢辰的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他甚至想直接用戴着血污手套的手去拔嵌在胳膊上的弹片。
“别动!”
苏念安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着他手臂和后肩上那狰狞的伤口和汩汩流出的鲜血,她的心揪紧了。
这个科学怪人,对自己也太狠了!
她强行将他按坐在一个弹药箱上(暂时当凳子),拿出急救包。
“你得先处理伤口!感染了就麻烦了!”
谢辰还想挣扎,但失血和连续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眩晕感让他一阵摇晃。
苏念安趁机动作迅速地剪开他手臂处的衣袖,露出伤口。
情况不太好,弹片嵌入颇深,血流不止。常规止血粉效果甚微。
苏念安一咬牙,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将手掌虚按在伤口上方,集中起体内那本就不多的、刚刚恢复一点的能量,全部转化为【基础治愈辅助】的微光,渗透进去!
同时,另一只手将止血药粉不要钱似的洒在伤口上。
这一次,在能量的催化下,药粉仿佛被注入了活力,迅速与血液发生作用,出血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凝结!
谢辰身体微微一震,镜片后的目光猛地聚焦在苏念安那专注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却有力的暖流涌入伤口,极大地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并加速了止血过程。
这种感觉,与他认知中的所有医学原理都相悖,却真实无比。
他看着她因为能量消耗而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汗,那对雪白的狐耳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心中第一次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不仅仅是医生对特殊病例的探究,也不仅仅是战友间的感激,更像是一种……
目睹了不该存在于世的奇迹,并且这奇迹正因他而消耗自身的……震撼与怜惜。
“你……”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问什么,或者说,在此时此刻,问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
苏念安处理好他手臂上最深的伤口,又转到后面处理肩部的伤,一边操作一边忍不住小声吐槽:
“谢医生,我知道你敬业,但你能不能稍微……爱惜一下自己?你倒下了,这么多伤员怎么办?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啊?”
谢辰沉默了一下,推了推沾满血污的眼镜,居然认真地回答:
“根据人体生理极限数据,我还可以坚持7.2小时。另外,我的骨骼密度和肌肉强度高于平均值17.3%,理论上更接近合金。”
苏念安:“……” 得,跟科学怪人讲人情味就是对牛弹琴!
她气得用手里的绷带稍微用力勒了一下(当然,避开了伤口)。
谢辰闷哼一声,却没反抗,只是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那总是缺乏表情的脸上,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处理好伤口,谢辰立刻就要起身返回手术台。
“把这个喝了!”苏念安塞给他一小瓶谢辰自己配的、味道极其古怪但能快速补充体力的浓缩营养液,“就当是……燃料补充!”
谢辰接过,仰头一口灌下,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喝的是白水。
他看向苏念安,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专注,但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度。
“谢谢。”
他低声道,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显得格外郑重。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观测事实:
“你的‘辅助治疗’,效率提升38.5%。”
说完,他转身,重新走向那张血迹斑斑的手术台,背影依旧挺拔,仿佛刚才的受伤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苏念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因为能量消耗而有些颤抖的手指,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心里却暖暖的。
在这个死亡随时降临的前沿阵地,他们一个是凭借知识和意志硬抗的科学狂人,一个是偷偷开着外挂却电量总是不足的半狐少女。
就这样组成了一对奇异的、超越了一般男女之情的战地生死拍档。
一个用手术刀对抗死亡,一个用狐狸毛(和能量)抚慰伤痛。
嗯,画风清奇,但……莫名和谐?
苏念安(揉了揉酸软的胳膊,认命地走向下一个伤员):
【系统,我觉得我上辈子可能欠了谢辰很多钱……】
【逻辑分析:宿主当前行为属于高尚的利他主义,与债务关系无关。能量消耗:中度。建议适时补充。】
苏念安(看着谢辰又开始新一轮手术的背影,默默掏出一块压缩饼干):
【好吧,为了能继续给这个“合金”家伙当“充电宝”,我得先给自己充充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