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瘟疫”爆发的消息,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青岚宗内部因理论突破而升腾的热切气氛。大规模、非自然、区域性的心神失控事件,这绝非寻常心魔劫!尤其发生地点距离青岚宗如此之近,针对的又是与青岚宗有灵药供应合作的小宗门及凡人村落,其挑衅与试探意味,昭然若揭!
玄灵子立刻下令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同时派出由苏妙仪、厉北辰率领的快速反应小队,携带着最新研发的、基于“心魔熵增”假说设计的“清心净化”与“灵能稳定”装备原型,火速赶往现场。墨隐长老负责宗门内部防御与情报监控,防止敌人调虎离山。
隔离治疗舱内,秦洛强行压下因焦急而翻涌的气血,立刻通过加密信道,接入了前线小队携带的战术数据链。
传回的实时影像令人触目惊心。
静心湖畔,天空被那暗红惨绿交织的诡异云层笼罩,光线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焦糊混合的怪味。湖水漆黑如墨,不断翻滚着气泡,散发出强烈的精神干扰波动。湖畔,原本清雅的建筑已是一片狼藉,残破的阵法灵光微弱闪烁。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名陷入疯狂或昏迷的修士和凡人,他们表情扭曲,或哭或笑,或狰狞嘶吼,周身灵力混乱不堪,有的甚至皮肤下隐隐有黑气窜动。
更诡异的是,那些尚未完全失控、还在挣扎的修士,他们的攻击目标并非彼此,也不是赶来的青岚宗小队,而是……空气,或者他们自己脑海中想象的敌人!仿佛每个人都陷入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充满恐惧与杀戮的幻境之中!
“是大型幻阵?还是某种群体性精神攻击?”苏妙仪的声音通过数据链传来,带着凝重。
厉北辰已经指挥队员,迅速在外围布设下临时的“灵能隔离带”和“清心宁神”灵纹阵列,试图隔绝干扰,稳定区域。同时,数台刚刚下线的“便携式灵能频谱稳定器(心魔特化型)”被激活,发出柔和的、特定频率的灵能波动,如同无形的水波,抚向那些失控者。
然而,效果有限。
那些失控者对外界的安抚波动反应迟钝,甚至有些排斥。他们自身的灵力混乱频谱,与稳定器发出的波动难以产生有效耦合,仿佛被一层无形的、个性化的“屏障”所阻隔。
“不对,不是简单的频率干扰。”秦洛盯着传回的实时灵力监测数据,大脑飞速运转,“看这些失控者的灵力频谱,虽然整体混乱,但每个人混乱的‘模式’都不一样!有的高频尖啸,有的低频翻滚,有的在几个特定频点间跳跃……这不像是由单一外部源引发的同质化干扰,更像是……每个人的内心混乱,被某种力量放大并投射到了灵力层面,形成了独特的‘混乱指纹’!”
“是那个云层和湖水?”苏妙仪抬头看向那翻腾的诡异云团和漆黑湖面,“它们在……‘共鸣’或者‘催化’每个人内心已有的心魔种子?”
“恐怕不止是催化。”秦洛的目光扫过那些疯狂攻击空气的修士,“他们被困在了自己的‘幻境’里。那个幻境,很可能是基于他们自身最恐惧、最渴望、或最无法释怀的记忆与执念构建的,所以极具个性化,外人难以介入。云层和湖水的作用,可能是提供了一个强化的‘幻境生成与维持场’。”
他想起了“心魔熵增”假说,以及那份高阶修士遭遇“逻辑心魔”的记录。眼前这场景,像是低配版的、群体性的“逻辑幻境攻击”。攻击者(很可能是永冻荒原实验室或其爪牙)利用了这片区域“静心莲”本身具备的微弱宁神属性(正属性),以及可能预先埋设的某种“引子”,布置了一个恶毒的逆转阵法,将“宁神”逆转为“扰神”,并放大了范围内所有生灵内心潜藏的负面情绪与逻辑漏洞,将其具现化为无法挣脱的幻境!
“要救人,必须先破掉这个‘幻境场’!”秦洛沉声道,“传统的清心手段难以奏效,因为幻境源头是个性化的、内生的。我们需要一种能干扰甚至瓦解‘幻境生成逻辑本身’的手段。”
“怎么干扰?”厉北辰吼道,他试过用蛮力轰击云层和湖面,但攻击如同泥牛入海,甚至反过来加剧了区域的能量混乱。
“信息熵!”秦洛眼中光芒一闪,“幻境,本质上是一种高度有序的、但基于错误或扭曲逻辑的‘信息结构’。它维持自身的‘低信息熵’状态(内部逻辑自洽,对受困者而言),是以抽取和扭曲受困者自身心神能量为代价的。如果我们能向这个系统注入大量真正的、高纯度的‘随机信息’或‘有序但悖于其逻辑的信息’,提高其局部的‘信息熵’,就有可能破坏其内部逻辑的自洽性,导致幻境结构崩溃或出现漏洞!”
这又是一个基于科学概念的、天马行空的作战思路!
“我们需要一种能产生高密度、高纯度、覆盖广泛频谱的‘信息噪声’的装置!”秦洛快速说道,“不是简单的灵力干扰,而是携带特定‘信息编码’的灵能流!最好能模拟‘混沌’或‘真随机’的数学特性!北辰,你带的装备里,有能临时改造的‘灵能信号发生器’吗?功率要最大!”
“有!‘灵能通讯符’的增强发射模块,可以临时调整输出模式!”厉北辰立刻回应,“但需要特定的信息编码……”
“不需要复杂编码!就用‘圆周率’!或者‘自然常数e’的无限不循环小数位,转换成灵能脉冲序列!”秦洛斩钉截铁,“这些数学常数是超越此界任何幻境逻辑的、纯粹的‘真理信息’,其无穷无尽、看似随机实则蕴含深刻规律的特性,足以对基于扭曲逻辑的幻境造成冲击!立刻计算前一万位的灵能脉冲编码,分三个不同频段同时发射,覆盖主要幻境能量频带!”
“明白!”厉北辰也是果决之人,立刻带人操作起来。队员们迅速架设起三台经过紧急改造的、如同小型天线阵列的装置,分别对准天空诡异云层、漆黑湖面以及失控人群最密集的区域。
“圆周率π,前一万位,灵能脉冲编码转换完成!”
“发射装置充能完毕!”
“三、二、一——发射!”
嗡——!
三台装置同时爆发出并不耀眼、却异常奇特的灵光!那光芒并非恒定,而是以极高的频率、看似杂乱无章地明灭闪烁,但如果用精密的数学工具去分析,会发现其明灭节奏,严格对应着圆周率π的小数点后数字序列(奇数亮,偶数暗,或其他映射规则)!
三段分别承载着“数学真理噪声”的灵能脉冲流,如同三把无形的、布满奇异花纹的钥匙,狠狠刺入了那片被幻境笼罩的扭曲空间!
起初,似乎并无变化。失控者们依旧在各自的噩梦中挣扎。
但几息之后,异变陡生!
首先是那片暗红惨绿的诡异云层,其翻滚的节奏突然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滞涩,仿佛流畅运转的齿轮被卡入了沙粒。云层中扭曲的面孔和嘶嚎声,也出现了短暂的失真和变调。
紧接着,漆黑如墨的湖面,沸腾的幅度明显减弱,翻滚的气泡也变小、变疏。
而最明显的,是那些失控的修士和凡人!
一部分人狂乱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出现了瞬间的迷茫,仿佛从噩梦中被什么奇怪的声音惊醒了一刹那。虽然很快又被幻境拖拽回去,但那一瞬间的“清醒”间隙,却是之前任何安抚手段都未曾达到的!
“有效!继续!提高功率!尝试加入‘自然常数e’和‘斐波那契数列’的混合编码!增加信息复杂度!”秦洛见状,立刻下令。
厉北辰等人精神大振,立刻调整参数,将更多经过编码的“数学真理噪声”注入幻境场。
这一次,效果更加显着!
诡异云层开始出现局部的溃散和颜色紊乱,暗红与惨绿色相互侵蚀、剥离,露出了后面正常的灰白天空!湖水的黑色也仿佛被稀释,虽然依旧浑浊,但已能隐约看到水下的淤泥。
越来越多的失控者出现了更长时间的“清醒间隙”,甚至有人开始抱着头,痛苦地嘶吼:“不……不是真的……那些影子……在变淡……”
“就是现在!妙仪,带领小队,使用‘定向神魂唤醒术’,配合‘清心净化’灵纹,重点救助那些出现清醒迹象的人!”秦洛抓住时机。
苏妙仪早已准备就绪,立刻带领精擅神魂治疗的队员,冲入失控人群中。他们手中持着特制的、铭刻着强化版“清心咒”和“安神纹”的玉符,将柔和的唤醒灵光,精准地注入那些眼神出现短暂清明的受害者眉心,同时以灵能护盾隔绝仍在肆虐的幻境余波。
内外夹击之下,第一个受害者被成功拉出幻境!他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眼神中充满后怕与茫然,但至少恢复了神智。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随着被救出的人增多,幻境场的整体强度似乎也在衰减。那诡异云层和湖水的干扰能力明显下降。
眼看局势即将被控制,异变再生!
“吼——!!!”
一声充满暴戾、痛苦与无尽怨恨的嘶吼,猛地从湖心最深处传来!漆黑湖水轰然炸开,一道庞大的、完全由粘稠黑泥、腐烂水草、扭曲骨骼以及无数痛苦人脸幻影组成的恐怖身影,缓缓从湖底升起!
那怪物高达十丈,形态不断蠕动变化,散发出比之前幻境场强烈十倍不止的混乱、侵蚀与神魂攻击波动!它那由无数人脸构成的“躯干”上,所有面孔都在同时哀嚎、诅咒、狞笑,目光死死锁定正在救人的苏妙仪等人!
“是……是那些沉湖死者的怨念,被幻境场和邪恶阵法聚合催生出的‘怨煞聚合体’!”一名见多识广的长老惊呼,“它才是这个‘心魔瘟疫’真正的核心与守卫!”
怪物刚一现身,便张开那由淤泥和骨骼构成的巨口,喷出一道浑浊的、闪烁着无数怨魂光影的黑色洪流,直冲苏妙仪等人!洪流未至,那滔天的怨气与精神冲击,就已让距离较近的几名青岚宗弟子脸色煞白,心神摇曳!
“挡住它!”厉北辰怒吼,挥动“轰天”锤,悍然迎上,雷火之力与那怨魂洪流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雷火竟被迅速侵蚀黯淡!
苏妙仪剑光如龙,斩向怪物躯体,但剑光切入那蠕动的淤泥和怨魂之中,如同泥牛入海,只能斩灭少许,完全无法伤及其根本!反而有更多怨魂顺着剑光反向侵蚀而来!
这怨煞聚合体,物理攻击效果极差,对能量攻击有强大的侵蚀性,更兼有无孔不入的神魂攻击,正是修士最难对付的类型之一!
“秦洛!这东西不好搞!”厉北辰一边艰难抵挡,一边吼道。
秦洛死死盯着传回的画面和数据。这怨煞聚合体的能量构成极其复杂,怨气、死气、混乱的心神能量、以及某种……与永冻荒原实验室如出一辙的、冰冷的“实验造物”气息。
“它并非自然形成,是人为制造的‘幻境核心’兼‘守护兽’。”秦洛快速分析,“它的弱点不在于能量强度,而在于其‘结构逻辑’!它是由无数混乱、痛苦的‘个体意识碎片’强行糅合而成,其内部的信息熵本身就极高,极不稳定!我们之前的‘数学真理噪声’,对幻境场有效,对它这种本身就是‘高熵聚合体’的东西,效果可能适得其反,甚至可能被它吸收利用!”
“那怎么办?”苏妙仪急问。
秦洛脑中电光石火。“反向操作!不对抗其混乱,而是……为其注入‘极致的有序’!或者,制造一个更强大的、能统摄其混乱逻辑的‘核心矛盾’!”
他想起了“逻辑心魔”的记录。对付逻辑混乱的攻击,或许需要用更强大的逻辑去破解或覆盖!
“妙仪,北辰!听我指令!”秦洛语速快如疾风,“放弃能量对耗!尝试用灵能模拟构建以下两个‘逻辑结构’,并以最大功率,直接轰入那怪物的核心!”
“第一,构建‘罗素悖论’灵能模型(所有不包含自身的集合的集合,是否包含自身?)!用灵纹阵列瞬间生成并激发!”
“第二,构建‘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简化表达(一个足够复杂的自洽系统,必存在无法在系统内被证明的真命题)!同样灵能编码激发!”
“将这两个蕴含根本性逻辑矛盾的‘信息炸弹’,同时打入那团混乱的意识聚合体!看它自身的混乱逻辑,如何消化这种级别的‘有序悖论’!”
这简直是……用数学哲学作为武器,进行降维打击!
苏妙仪和厉北辰虽然不完全理解这两个“悖论”的深意,但对秦洛的指令毫不怀疑。两人立刻配合其他队员,以最快速度,用随身携带的布阵灵盘和灵纹笔,在空中临时勾勒出两个极其复杂、散发着冰冷理性光辉的灵能符文阵列!
“罗素悖论阵列,完成!”
“哥德尔阵列,完成!”
“注入最大灵力——发射!”
两道并不庞大、却凝练到极致、结构精密诡异到极点的灵能光束,如同两枚闪烁着理性寒光的子弹,无视了怨煞聚合体表面的能量防护,直接没入了其核心那团最浓郁、最混乱的怨魂集合处!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庞大的怨煞聚合体,疯狂攻击的动作猛地僵住!
它体表那无数哀嚎、诅咒、狞笑的人脸幻影,同时定格,表情变得极其古怪——混合了茫然、困惑、自我怀疑,以及一种……逻辑层面的剧烈冲突与痛苦!
“吼……不……我是……我不是……包含?不包含?真?无法证明?……”断断续续的、充满逻辑混乱的嘶吼,从怪物体内各处传出,不再是统一的怨毒,而是变成了无数个意识碎片在激烈地自我辩驳、自我否定!
它那原本就极不稳定的高熵聚合结构,在注入了“罗素悖论”和“哥德尔不完备定理”这两个直指逻辑根基的“有序矛盾”后,如同往沸腾的油锅里倒入了冰水,又像是在即将崩溃的沙塔顶端,放上了一块形状完全不符的巨石!
内部的逻辑冲突瞬间达到顶点,并开始从核心向外蔓延、撕裂!
“嘭!嘭!嘭!”
怨煞聚合体庞大的身躯上,开始接连不断地炸开一团团黑气!那些构成它的人脸幻影,在剧烈的逻辑混乱中,相互冲突、湮灭!其整体结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溃散!
“就是现在!全力攻击!净化残余!”秦洛喝道。
无需多言,苏妙仪、厉北辰等人所有最强的净化、驱邪、雷霆攻击,如同暴雨般倾泻在那正在自我瓦解的怪物残躯上!
失去了统一逻辑支撑,又陷入内部逻辑崩溃的怨煞聚合体,再也无法抵抗,在凄厉而不成调的混乱嘶吼中,彻底炸开,化为漫天飘散、逐渐被净化的黑气。
随着核心怪物被毁,残存的幻境场也彻底消散。天空云层恢复灰白,湖水虽然依旧污浊,但那股令人心神不宁的波动已然消失。所有幸存下来的失控者,纷纷脱力昏倒,但脸上的疯狂之色已然褪去。
“心魔瘟疫”,被成功遏制、破解!
青岚宗小队迅速清理现场,救治伤员,收集残余的邪阵痕迹和怪物样本。
隔离舱内,秦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觉神魂一阵疲惫,伤势又隐隐作痛。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
“信息熵……逻辑悖论……”他低声自语,“心魔……幻境……原来可以这样对抗。”
科学的武器库里,又增添了锋利的一件。
然而,他心中并无太多喜悦。敌人已经将手伸向了无辜的凡人和小宗门,使用了如此恶毒且诡异的手段。这意味着,冲突正在进一步升级,走向更残酷、更不可预测的方向。
“永冻荒原……”秦洛望向北方,眼神冰冷。
“这场‘熵增’与‘有序’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