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白炽灯泛着冷硬的光，消毒水的味道像无形的网，把张博涛困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指针已经在下午两点的位置停留了许久，表盘上的玻璃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 —— 从早上林琼被推进手术室开始，他就没敢离开，只是偶尔在走廊里踱步，指尖捏着的病历本都被汗浸湿了边角。
“吱呀” 一声，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
张博涛几乎是瞬间弹了起来，快步冲了过去。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他对着张博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手术后的疲惫却格外清晰：“手术非常成功，肿瘤切除得很干净。不过病人现在很虚弱，需要立刻转到病房休息，这段时间尽量别让她受刺激。”
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张博涛的声音忍不住发颤，他连连对着医生鞠躬：“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
护士推着手术床走出来，林琼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纸，眼睛紧闭着，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透明的药液正一滴滴缓慢地流入她的血管。
张博涛轻轻跟在病床旁，脚步放得极轻，生怕自己的动静惊扰了她，目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心里满是心疼。
病房里的仪器 “滴滴” 地响着，规律的声音反而让空气更显安静。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林琼的手背上，暖得像棉花。
张博涛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 她的手冰凉，指节泛着青，他赶紧用自己的掌心裹紧，又把她的手往被单里塞了塞，只留输液针露在外面。
他就这么坐着，时不时探探她的额头，确认温度没变化；偶尔抬手理理她额前的碎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器。
窗外的太阳慢慢往西边移，光斑在床单上挪了半寸，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林琼的睫毛突然轻轻颤了颤，像蝴蝶扇动翅膀。
张博涛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赶紧凑过去，声音放得比棉花还软：“琼姐？你醒了？”
林琼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还有些涣散，像蒙着一层雾。
她眨了眨眼，目光扫过病房里的监护仪、墙上的输液架，又慢慢落在张博涛脸上，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得像蚊子哼，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博涛…… 我这是在哪儿啊？”
“在病房呢，您刚做完手术。” 张博涛赶紧把她的手又握紧了些，语气里藏不住的庆幸，“医生说手术特别成功，过阵子就能好起来了。”
林琼的目光落在监护仪跳动的数字上，又转回来看着张博涛，眼眶突然就红了。眼泪没掉下来，就挂在睫毛上，亮晶晶的，像沾了露水的星星。“我还以为…… 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瓜，别胡思乱想。” 张博涛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热，“医生都说了没事，你肯定能好起来的。等你好了，咱们还去吃你最爱吃的那家粤菜馆。”
林琼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张博涛说：“你都在医院守了一上午了，下午赶紧去公司吧，别耽误了工作。”
“没事，公司那边有晓帆盯着，不着急。” 张博涛不想离开，他还想多守着林琼一会儿。
“不行，工作要紧。” 林琼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坚持，“我这里有护士照顾，你放心去。要是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
拗不过林琼的坚持，张博涛只好妥协。他拿出手机，给医院的营养餐厅打了电话，点了一份适合术后病人吃的小米粥和清蒸鱼，又仔细跟护士叮嘱了林琼的注意事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病房。
走出医院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张博涛抬手挡了挡，快步走向停车场。
他坐进车里，先给鲁晓帆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公司的情况，得知一切正常，才松了口气，发动车子往公司赶。
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鲁晓帆早就坐在会议室里等他，桌上摊着广州生物医药项目的融资方案。看到张博涛进来，鲁晓帆立刻站起来：“博涛，你来了。林琼姐的手术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医生说很成功。” 张博涛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融资方案翻了起来，“广州生物医药项目的融资情况怎么样了？”
“我跟几家投资公司都对接过了，有一家态度还不错，说愿意考虑咱们的项目，但需要再看看项目的商业计划书。” 鲁晓帆指着方案上的条款，“我把项目的预期收益和风险控制都写进去了，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张博涛仔细看着方案，时不时用笔在上面标注，两人一起讨论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把融资方案完善好。
“今晚咱们请苏行长吃顿便饭吧，上次润和智通项目的融资能顺利落地，多亏了他一路帮忙协调，这份情确实得好好谢谢人家。”
张博涛合上方案，揉了揉太阳穴 —— 一边是医院里需要照顾的林琼，一边是公司里迫在眉睫的项目，他感觉自己像被拉成了两半，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鲁晓帆看出了他的疲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今晚的饭局我来安排，你别太累了，要是实在担心林琼姐，吃完饭我送你回医院。”
晚上六点，他们把饭局定在了一家安静的私房菜餐厅。
苏行长准时到了，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入座后，张博涛先端起茶杯，对着苏行长说：“苏行长，上次润和智通公司的融资多亏您帮忙，我先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苏行长笑着摆摆手：“别这么客气，润和智通是高科技企业，项目我看过了，前景不错，我们银行也愿意支持有潜力的企业。”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明天要去体检，今晚就不能喝酒了，咱们就吃吃饭，聊聊天。”
“没问题，身体要紧。” 张博涛连忙说。
吃饭的时候，他们主要聊的其他几个项目的合作事宜，苏行长提出了几个关于风险控制的问题，张博涛都一一详细解答。
苏行长对他的答复十分满意，当场表态支持其中两个项目的融资，让张博涛放宽心。
饭局结束得很早，才八点多。张博涛想起林琼可能还没吃饭，就跟餐厅打包了一份清淡的蔬菜粥和虾仁蒸蛋，准备带回医院。
鲁晓帆开车送他，车子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路灯的光影在车窗上不断掠过。
突然，鲁晓帆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博涛，前几天田欣然来北京出差了，我们一起吃了顿饭。”
听到 “田欣然” 这个名字，张博涛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顿了一下，眼神也有些恍惚。
“她…… 还好吗？” 张博涛的声音有些干涩。
“挺好的，就是工作挺忙的。” 鲁晓帆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吃饭的时候，她问起你的情况，我没瞒她，把林琼姐生病的事跟她说了。她本来想第二天去医院看看林琼姐，但是公司临时有急事，她当天下午就回广州了，没来得及去。”
鲁晓帆从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张博涛：“她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这是之前你给她的那张卡，里面的钱她没动，让你收着。还让我给你带个好，说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跟她说。”
张博涛接过那张银行卡，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像攥住了一截没捂热的往事。
他清楚记得，这张卡里的钱，是当初和田欣然分手后，他卖掉婚房、分了一半给她的补偿。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笔钱她竟一分未动，还特意托鲁晓帆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我不能要。” 张博涛把卡递了回去，语气坚定，“当初这钱是我自愿给她的，现在怎么能再要回来？”
“博涛，你别这么倔。” 鲁晓帆把卡又推了回去，“田欣然也知道你现在不容易，公司要发展，林琼姐又要做手术，到处都需要钱。这是她的一片心意，你先收下，等以后你渡过难关了，再把钱还给她不就行了？”
张博涛沉默了，他知道鲁晓帆说的是实话。这段时间，公司的资金本来就紧张，林琼的手术费和后续的治疗费又花了不少，他确实有些周转不开。可他一想到田欣然，心里就满是愧疚 —— 当初是他对不起她，现在怎么还能要她的钱？
“她现在…… 在广州做什么？” 张博涛转移了话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在一家金融公司做总监，工作挺忙的，但过得很充实。” 鲁晓帆说，“对了，她还是单身，没找对象。”
听到 “单身” 两个字，张博涛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
“我总感觉对不住她。” 张博涛叹了口气，“广州那个项目，我下周去一趟吧，顺便看看她，把钱还给她。”
鲁晓帆挑了挑眉，笑着说：“怎么？打算旧情复燃啊？”
“别瞎说。” 张博涛瞪了他一眼，语气却有些不自然，“我就是觉得心里愧疚，想当面跟她道个歉，把钱还给她，看看她过得怎么样。没别的意思。”
“行，我懂。” 鲁晓帆笑着说，“你去吧，公司这边有我盯着，要是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你也趁这个机会，跟欣然好好聊聊，别留下遗憾。”
车子很快就到了医院门口，张博涛接过鲁晓帆递过来的银行卡，放进了钱包里，又拿起打包的饭菜，跟鲁晓帆挥手道别后，急匆匆地往病房赶。
病房里很安静，林琼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
张博涛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饭菜放在床头柜上，又帮林琼掖了掖被角。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林琼的睡颜，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 一边是需要他照顾的林琼，一边是让他愧疚的田欣然，还有公司里一堆等着他处理的事，他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接下来的几天，张博涛几乎是医院、公司两点一线地跑。
早上他会先去医院，给林琼带早餐，陪她聊聊天，等护士来查房后，再去公司处理事务；中午他会抽时间回医院，给林琼喂饭；晚上则会在医院守到林琼睡着，才离开。
鲁晓帆也经常来医院帮忙，偶尔还会带些水果和营养品，让张博涛能轻松一些。
在张博涛的精心照顾下，林琼的恢复情况很好，脸色渐渐有了血色，也能坐起来跟他聊天了。
这天下午，张博涛正在给林琼削苹果，突然开口说：“琼姐，我明天要去广州出差两天，广州项目那边有些事需要我当面处理。”
林琼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笑着说：“去吧，工作要紧。我这边恢复得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给茉莉打电话了，让她过来陪我两天，有什么事我跟她说就行。”
“那就好。” 张博涛松了口气，又叮嘱道，“你一定要听话，按时吃药，好好吃饭。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你跟个老太婆似的，絮絮叨叨的。” 林琼笑着调侃他，眼里却满是欣慰 —— 她看着张博涛从一个毛头小子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企业家，心里比谁都高兴。
晚上回到家，张博涛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又在手机上订了第二天早上去广州的火车票。他把那张银行卡放进了钱包的夹层里，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去广州，一定要跟田欣然好好聊聊，把钱还给她，也跟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
第二天早上，张博涛早早地就起床了，他先去医院跟林琼告别，又叮嘱了茉莉几句，才赶往火车站。
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张博涛的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 他不知道这次见到田欣然，会是怎样的场景，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有新的变化，但他知道，有些事，终究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