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锈蚀的铁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更加浓重、带着陈年污垢和腐烂气息的霉味。城市地下排水系统的巨大甬道呈现在眼前，黑暗如同巨兽的食道，吞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滴水声。
团队四人依次踏入这阴暗潮湿的领域，战术目镜切换成微光模式，视野中呈现出模糊的绿色轮廓。脚下是及踝的、粘稠的污水，行走其间发出哗啦的轻响，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按照林御规划的路线，他们需要沿着这条主排水道前行约三公里，抵达一个废弃的旧码头设施，那里有他们准备好的一艘经过伪装的、性能经过苏知意远程强化的小型潜航器。
然而，就在他们深入甬道不过百米，经过一个岔路口时，罗凛却毫无征兆地再次抬手，握拳！
全员瞬间止步，警惕地隐匿于一根巨大的混凝土承重柱后。
雷昊和武琨立刻进入战斗姿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黑暗的甬道。林御也迅速蹲下，终端扫描四周：“没有检测到生命信号或能量陷阱……老大？”
罗凛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投向了岔路口另一条更狭窄、似乎早已废弃的支管道。那管道入口被坍塌的碎石部分堵塞，散发着更浓重的腐朽气息。
但在罗凛的“心源流”感知中，那里……有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清冽如泉的能量残留。
是云胤。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是如何精准预判到他们的路线的？
罗凛沉默片刻，对身后三人低声道：“原地警戒，等我信号。”
不等三人回应，他身影一晃，便已悄无声息地滑入那条狭窄的废弃支管。
管道内更加黑暗，空气几乎凝滞。前行不过十余米，空间稍微开阔，像是一个废弃的小型检修室。
一点昏黄温暖的光芒，突兀地出现在这死寂的黑暗深处。
那是一盏样式古朴的青铜油灯，灯焰如豆，安静地燃烧着，散发出的光芒却奇异地驱散了周围的阴冷和潮湿，形成一个方圆数米的、干燥而温暖的光晕。
油灯旁，一道身影慵懒地倚靠着斑驳的墙壁。
依旧是那身月白长袍，银丝云纹在昏黄灯光下流淌着淡淡光华。云胤似乎总是这般纤尘不染，与周围肮脏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手中把玩着那枚青冥玉令，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走进光晕的罗凛。
“就知道你会走这条路。”云胤轻笑开口，声音在这封闭空间里带着淡淡的回音，清润依旧，“饯行酒是没有的，这地方实在倒胃口。不过，倒是可以送你点别的东西。”
他抛过来一个物件。
罗凛伸手接住，触手冰凉沉甸。那是一个仅有巴掌大小的、通体由某种暗青色金属打造的罗盘。罗盘样式极其古老，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比苏知意提供的星图更加繁复深奥的星辰刻度，中央的指针并非金属，而是一根悬浮着的、微微发光的深蓝色水晶针。
此刻，那水晶针正不受控制地疯狂乱转，时而颤抖，时而停滞，显得极不稳定。
“这是？”罗凛看向云胤。他能感觉到这罗盘内蕴含着一种奇异的空间力量。
“‘牵星’。”云胤指了指罗盘，又指了指罗凛贴身收藏秘盒的位置，“它能感应到与那东西同源、但更加隐晦的空间波动。到了那片混乱的海域，现代的导航设备大概率会变成废铁，磁场、元炁流都是乱的，甚至连空间本身都可能是不稳定的。”
他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变得认真了些许：“那时候，相信它。它会指引你找到正确的‘门’。当然，前提是……你能在找到门之前，别被海里的东西当成点心。”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却令人心惊。空间不稳定？正确的门？
“你知道那遗迹到底是什么？”罗凛直接问道。
云胤笑了笑，重新恢复了那副慵懒模样：“知道一点点，不多。说出来就不好玩了，也……不太合适。”他指了指上方，意有所指，“有些规则，暂时还不能打破。总之，那地方很古老，很危险，但也藏着……一些很有趣的答案，或许正是你想要的。”
他顿了顿，看着罗凛，语气难得地带上一丝郑重：“记住，罗凛，在那里，不要相信你的眼睛，甚至不要完全相信你的元炁感知。要相信你的‘心源流’，相信你手中的刀，还有……相信它。”他目光落在那个名为“牵星”的古老罗盘上。
“为什么帮我这么多？”罗凛忽然问了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云胤的出现，每一次的帮助，都太过及时和精准，这绝非巧合。
云胤闻言，沉默了片刻，目光似乎透过昏暗的灯光，看向了更遥远的虚空。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青冥玉令，缓缓道：“或许是因为，我也想看看，那条被迷雾和枷锁封锁了太久的路，尽头到底是什么风景吧。”
这话语意味深长，似乎包含了太多未尽之言。
就在这时，云胤眉头忽然微微一蹙，侧耳仿佛倾听着什么，随即嘴角又勾起那抹惯有的、略带戏谑的弧度：“看来饯行时间结束了。追兵的小老鼠鼻子比想象中灵一点，摸到附近的下水道了。”
他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衣袍：“走吧，从这边出去，左转三百米有个应急梯，能直接上到河堤。你们的船在那边应该暂时安全。”
他将那盏青铜油灯轻轻推向罗凛：“这个也带上，灯光范围内，能稍微驱散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和低级的精神干扰，算是个小礼物。”
说完，他不等罗凛回应，身影向后微微一退，便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的管道深处，只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叮嘱在空气中淡淡回荡：
“活着回来。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壶好茶。”
罗凛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盏散发着温暖光晕的青铜油灯和那枚不断乱转的“牵星”罗盘，目光深邃地望着云胤消失的方向。
几秒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两件新得的物品快步返回主通道。
“路线变更。跟上。”他没有解释，直接下令。
雷昊三人看到罗凛手中的油灯和罗盘，眼中都闪过惊讶，但没有任何疑问，立刻跟上。
有了油灯光晕的指引和驱散，周围的阴冷和压抑感顿时减轻不少。按照云胤指示的路线，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应急梯，顺利抵达了地面。
身后深邃的地下甬道中，隐约传来了几声急促的爆炸和能量碰撞的轰鸣，随即很快归于沉寂。
仿佛是某个悄然现身饯行的人，随手为他们抹去了最后的尾巴。
河堤的冷风吹拂而来，带着江水特有的腥气。远处，一艘其貌不扬的旧渔船静静停泊在阴影中，那就是他们前往死亡海域的第一段座驾。
罗凛回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地下出口，将“牵星”罗盘和青铜油灯小心收好。
云胤的每一次出现，都带来帮助，却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
但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
他目光转向那艘在夜色中随波轻摇的渔船，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