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当前区域物理引擎响应延迟……正在重新校准……校准失败。建议用户不要进行剧烈运动，否则可能导致‘因果倒置’骨折。”
驾驶舱内，凯瑞尔那机械合成的警报声听起来带着一股电流的杂音，像是喉咙里卡了一口陈年的老痰。
秦磊站在【弑神者】号的舰桥上，透过呈网格状破碎的舷窗向外看去。
眼前是一幅即使在噩梦中都难以构图的诡异画卷。
这里是数据坟场的“深层沉积带”。不同于表层的那些乱码垃圾，这里漂浮着的，是曾经辉煌过的“世界残骸”。
一座巍峨的青色仙山悬浮在灰暗的虚空中，山体从中间断裂，露出里面像蜂窝煤一样密密麻麻的代码切面。那切面不流血，流的是紫黑色的坏死像素点。山上插满了生锈的飞剑，像是一个巨人死后没拔掉的胡茬。
但这都不是最诡异的。
最诡异的是，一只巨大的仙鹤正保持着展翅的姿势定格在半空，它的翅膀扇动了一下，但周围的气流云雾却像死了一样纹丝不动。直到秦磊数了大约三百个数，那团云雾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呼”地一下散开了。
“这地方有毒吧？”叶凡趴在窗户上，整张脸挤成了大饼，手里还捏着他那个视若珍宝的概率骰子，“我刚才扔了个骰子，结果它在桌子上悬空转了半天不落地，搞得我以为我觉醒了念力。”
“不是念力，是延迟。”
秦磊收回目光，手指在操作台上轻轻敲击，眉头微皱，“这里的‘时间戳’混乱了。简单来说，我们发出的‘动作指令’，系统需要排队处理。在这片区域，物理规则的生效时间，比动作发生时间晚了整整五分钟。”
“五分钟？”苏烟正抱着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小秦天，闻言脸色一变，“那岂不是说，如果有人砍我一刀，我五分钟后才会流血？”
“不仅仅是流血。”老王那破破烂烂的金属脑袋从底舱探了出来，他手里还拎着把管钳，身上沾满了黑色的机油，“这意味着如果我们要打架，必须预判对手五分钟后的位置。这要是玩mobA游戏，早特么把键盘砸了，什么垃圾服务器。”
“别贫了。”秦建国沉着脸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手绘的地图，那是他刚才结合雷达扫描结果画出来的，“凯瑞尔探测到那座破山上有着极高能的反应源。咱这破船能不能飞出这鬼地方，就看这一票了。听说过‘修仙版核电池’吗？那山上估计就有。”
秦磊点点头，眼神冷冽下来。
头顶那个巨大的倒计时——【698:12:45】——像是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秒的跳动都在提醒他们，距离被彻底格式化只有不到一个月了。
“准备登陆。”秦磊下令，“全员穿戴外骨骼，带上近战武器。叶凡，把你的骰子收好，这地方要是扔出个‘大凶’，五分钟后暴毙都没地儿哭去。”
……
半小时后，众人踏上了那座名为“蜀山废墟_v3.0_最终修改版_不改了_绝对不改了”的悬浮山体。
脚下的触感很奇怪。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在踩棉花，但过了五分钟，脚底板才会突然传来石头坚硬的反震感。这种“触觉延后”让所有人都走得像刚学会走路的企鹅，摇摇晃晃，稍微步子迈大点就容易把自己绊个狗吃屎。
“呕——”
叶凡扶着一棵枯死的松树，干呕了几声，“我不行了，这比晕3d还难受。我感觉我的胃还在飞船上，人已经下来了。”
“忍着。”冷月的声音依旧清冷，她手中的唐刀微微出鞘，警惕地盯着四周。她的机械义眼正在疯狂闪烁，试图修正这该死的视觉误差。
山道两旁，到处都是断裂的石碑和残破的道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和烧焦的电路板味。
“这地方以前肯定是个大副本。”老王用管钳敲了敲路边的一块石碑，上面隐约可见“xx宗”的字样，“看这建模精度，起码是S级项目。可惜了，版本更迭，说删就删，连个回收站都不进，直接扔坟场。”
“有人！”
秦磊突然低喝一声，一把按住想要往前走的秦建国。
就在他们前方五十米处的山门前，站着十几个身穿青色道袍的人影。
或者说，是“人形贴图”。
这些人的脸部是一片模糊的马赛克，手中的长剑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他们站在那里，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像是因为网络卡顿而鬼畜的角色模型。
“是残留的守卫程序。”秦磊眯起眼，“这数据量……以前至少是元婴期的怪。”
“元婴期？”叶凡来了精神，掏出自己的那一对匕首，“那岂不是爆率很高？磊哥，干不干？”
他话音未落，那十几个“道士”突然动了。
没有任何废话，十几道剑光如同流星般袭来。
“小心！”苏烟下意识地挥手，一道绿色的生命护盾想要罩住众人。
然而——
剑光穿过了众人的身体，护盾也穿过了众人的身体。
什么也没发生。
风平浪静。
叶凡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呃？幻术？吓死爹了，我还以为……哎哟卧槽！”
五分钟前，他在飞船上因为重力延迟绊了一下，现在痛感终于传到了大脑皮层，疼得他龇牙咧嘴地捂着膝盖跳了起来。
“别大意！”秦磊脸色骤变，大声吼道，“快散开！记住刚才剑光的位置！那是五分钟后的攻击判定点！”
“什么意思？”秦建国还没反应过来。
“意思是——”秦磊猛地扑向父亲，将他按倒在地，“刚才那些剑光不是假的，是因为延迟还没生效！我们现在是在和五分钟后的‘伤害’赛跑！”
秦磊的话音刚落，那十几个道士的身影再次闪烁，他们竟然开始对着空气疯狂劈砍，动作整齐划一，但目标全是空地。
看起来滑稽极了，就像是一群精神病人在做广播体操。
但秦磊的额头上却渗出了冷汗。
他开启了全能神格的运算模式，眼前的世界瞬间变成了一张巨大的三维网格图。无数条红色的轨迹线在空中交织——那是这群怪物五分钟后的攻击落点！
“听我指挥！”秦磊大喊，“冷月，左移三步，对着空气横斩！叶凡，趴下，滚两圈，然后向右后方刺！老王，举盾，挡在你头顶上方三十厘米处！”
“磊哥，你确定？”叶凡一边像个驴打滚一样在地上翻滚，一边吐槽，“我现在看起来像个傻子。”
“不想死就照做！”
冷月没有丝毫犹豫，她闭上眼，完全信任秦磊的判断，手中唐刀对着空无一人的左侧狠狠斩下。
刀锋划过空气，没有任何阻力。
然而，秦磊的眼中，倒计时正在归零。
3、2、1……
砰！砰！砰！
一连串密集的爆裂声在五分钟后的时空节点准时炸响！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崩裂出大片的紫黑色数据流。那是刚才那些道士被冷月“提前”斩中的位置。因为延迟生效，他们的身体在五分钟后才接收到“被斩断”的指令，瞬间断成两截！
而叶凡刚才滚过的地方，一道深深的剑痕突兀地出现在地面上，如果他没滚，现在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我靠！神了！”叶凡看着身边凭空出现的裂痕，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这特么是在卡bUG杀怪啊！”
“老王，顶住！”秦磊再次大喝。
老王举着一面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防爆盾，傻乎乎地顶着空气。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凭空砸在盾牌上，“当”的一声巨响，老王那沉重的金属身躯竟然被砸得陷入了地面半尺！
“哎哟我的老腰！”老王惨叫，“这攻击力，这不仅是元婴，这特么是化神期吧！谁家设计的数据这么变态！”
战斗变成了极度诡异的默剧。
众人对着空气挥拳、闪避、翻滚。而在他们周围，时不时爆出一团团火花和惨叫声，或者是地面突然炸裂。
就像是两部不同时间轴的电影被强行剪辑在了一起。
秦磊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不仅要计算敌人的延迟，还要计算己方的延迟。
“爸，三点钟方向，扔手雷！现在扔！”
“好嘞！”秦建国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逻辑线，但他信儿子。他掏出一颗自制的电磁脉冲雷，拉开拉环就扔了出去。
手雷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了一群正在抽搐的道士中间。
没炸。
一分钟、两分钟……
那群道士依然在对着空气输出，完全无视了脚边的手雷。
直到第五分钟。
轰——！
一团蓝色的电磁风暴骤然爆发。那些道士甚至来不及做出惊恐的表情（如果他们有脸的话），就在这迟到的爆炸中化作了漫天的乱码碎片。
“呼……”秦磊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大脑有些缺氧。这种高强度的双重时间线运算，比真刀真枪干一架还累。
战斗结束了。
满地都是闪烁着微光的“掉落物”，大多是些生锈的铁片和无法读取的数据块。
“这也太穷了。”叶凡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费这么大劲，就给这点破烂？”
他目光一扫，突然眼睛一亮。
在废墟的中央，插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剑身虽然满是锈迹，但剑柄上镶嵌的一颗宝石还在发着幽幽的蓝光。
“神器！”叶凡怪叫一声，扑了过去，“这一定是隐藏奖励！谁也别跟我抢，我是运气王！”
他双手握住剑柄，气沉丹田，大喝一声：“起！”
纹丝不动。
“嘿？还挺沉？”叶凡不信邪，脚蹬着石头，脸憋得通红，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给我……起……来！”
还是不动。
“算了，这就是个贴图背景吧。”叶凡试了几次，泄气地松开手，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胳膊，“晦气。”
就在这时，苏烟抱着小秦天走了过来，递给叶凡一瓶水：“喝口水吧，刚才喊那么大声，嗓子不疼吗？”
“还是苏姐心疼我。”叶凡嘿嘿一笑，接过水瓶，拧开盖子，仰头正准备痛饮一番。
突然——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作用在他的双臂和下巴上。
那是五分钟前，他拔剑时产生的“反作用力”和“惯性”。
当时剑没动，力也没生效。现在，延迟结束了。
“噗——！”
叶凡刚喝进嘴里的水，像高压水枪一样喷了出来，全部喷在了正对面的苏烟脸上。
紧接着，他的双臂不受控制地猛地向上挥起——那是拔剑的姿势。而因为手里没剑，他的拳头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叶凡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在空中翻滚了三周半，最后像个蛤蟆一样趴在了地上。
苏烟满脸是水，发丝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她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眼神中透着一股让秦建国都感到害怕的杀气。
“那个……苏姐……”叶凡捂着肿起老高的下巴，含糊不清地解释，“这……这是不可抗力……是物理引擎的锅……”
“叶、凡。”苏烟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瘆人，“接下来的治疗，我会‘特别’关照你的。”
旁边，秦建国正蹲在一个巨大的深坑前，完全无视了这边的闹剧。
“磊子，快来看！”秦建国兴奋地招手，“这下面有好东西！那探测器简直要爆表了！”
秦磊走过去，往坑里一看。
只见那深不见底的地底，隐约透出一股幽蓝色的光芒，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呼吸。那不仅仅是能量，更是一种高度压缩的、纯粹的逻辑代码。
“这就是那个‘核电池’？”老王凑过来，电子眼闪烁了两下，“等等，这波形……怎么看着有点眼熟？这不像是什么灵脉，倒像是个……休眠舱？”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苏烟怀里睡觉的小秦天突然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小鼻子抽动了两下，原本迷离的大眼睛瞬间变得贼亮。
他指着那个深坑，发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音节：
“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