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陈岸的手还浸在海水里。掌心那道旧伤剧烈地疼着，像被烧红的铁条插进去搅动了一圈。他没动，也没出声。目光死死盯着海面上渐渐浮现的水泥楼，锁定二楼那扇门。
他知道，里面会走出一个人。
但他等不了那人出现。
“周大海。”他开口了，声音比平时低沉，“让科考队撤，这地方要炸了。”
周大海一愣：“什么？”
“不是有人来杀我。”陈岸终于把手从水里抽出，甩掉水珠，转身朝船尾走去，“是有人想把我过去的一切彻底抹除。他们要用湮灭弹，把1983年的渔村整个炸毁。”
“你怎么知道？”
“克隆赵有德说‘你逃不掉的’——这不是威胁，是倒计时。”他脚步不停，“再拖一秒，我爸妈那边的时间就往前走一点。再不拦住，什么都来不及了。”
周大海追上来：“那你打算怎么办？飞回去？”
“差不多。”陈岸掀开甲板下的防水舱盖，露出一艘白色飞船，形状如同鲸鱼的骨架，“它能跳。”
“这是啥？”
“第三年签到时，在极地冰层下发现的。”他轻拍船身，“当初以为是个古董。后来系统加装了引擎，一直没用过。”
“现在要用？”
“不用，我爸妈就得死第二次。”他跃进驾驶舱，“要么上来帮忙，要么去给我妹打电话，让她准备好算盘。”
周大海骂了一句，也钻了进去。
飞船启动时发出一声闷响，像老船点火失败又硬拧钥匙。仪表盘亮起，满屏歪歪扭扭的中文提示：“燃料不足”“导航未校准”“建议返厂检修”。
“这船靠谱吗？”周大海抓着扶手问。
“修船厂说撑不过三次跃迁。”陈岸输入坐标，“但我们只需要一次。”
他将手指按在控制台上。掌心伤口渗出血，滴落在金属表面。血迹瞬间消失，留下一道焦痕。下一秒，屏幕跳出一行字：【今日签到成功，获得‘时空锚定’】。
没有声音，只有文字。
但陈岸知道，系统回应了。
“走。”他说。
飞船底部喷出蓝白色的光焰，整艘船猛然冲起，划破海面，宛如鱼跃出水。后方的科考船迅速缩小。南洋的夜空裂开一道缝隙，鲸骨飞船一头扎了进去。
舱内警报持续作响。
“曲率引擎过热！”周大海盯着右侧数据，“再这样下去，咱们还没到就得散架！”
“关闭生活区供电。”陈岸咬牙，“所有能量调往主喷口。”
“那你妹呢？她不是还要帮忙？”
“她已经在帮了。”
此时，渔船上的陈小满坐在小凳上，面前摆着算盘。左手拨珠，右手写数，嘴里念个不停：
“频率七三，波段四二，反相位补偿……”她额头沁汗，“哥，你快点，我撑不住了。”
通讯器传来陈岸的声音：“再撑三十秒。”
“你每次都这么说！”她翻了个白眼，手却没停，“上次说三十秒，结果我算了三分半！”
“这次是真的。”
“少扯！你每次都是‘这次真的’！”
嘴上抱怨，她手中的动作却更快了。算盘噼啪作响，每响一下，飞船护盾便增强一分。
“护盾构建百分之六十。”系统提示。
“继续。”陈岸紧盯前方，“还有十分钟进入目标时空。”
“你能拦住吗？”周大海问。
“不确定。”他低声说，“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去，以后每个夜晚都会梦见我妈抬头看天，然后——没了。”
周大海沉默了。
十分钟后，飞船穿出裂缝，出现在一片熟悉的海域。远处是八十年代的渔村，木屋连片，码头停着几艘旧船。天上繁星清晰明亮。
雷达突然报警。
“发现高速物体！”系统提示，“距离一万两千公里，持续逼近，预计七分钟后进入大气层。”
“就是它。”陈岸调转船头，“全速前进。”
“你要撞上去？”周大海瞪大眼睛。
“不是撞。”他按下按钮，“是拦。”
飞船横向疾驰，卡在湮灭弹飞行路径上。弹体呈暗灰色，表面布满裂纹般的光路，不断闪烁。
“它已经开始充能。”周大海查看扫描图，“一旦进入大气层，立刻爆炸。”
“那就别让它进来。”陈岸打开侧舱，“你不是总说你那只手比刀还快？”
“你想让我切炸弹？”
“不是切炸弹。”他递过一把激光剑，“是切它的外壳。只要裂一条缝，压力外泄，威力就能减半。”
“万一我切猛了呢？”
“那就一起炸。”陈岸看着他，“你不去，我去。”
周大海接过剑，笑了：“行啊，你还会激将法。”他站起身，“等我好消息。”
他从舱门跃出，靠推进器靠近弹体。义肢右臂展开，激光剑亮起，直斩中间位置。
第一剑落下，火花四溅。
弹体震动，警报响起。
“频率不对！”陈小满在另一端大喊，“你砍太慢了！它要提前爆！”
“你让我安静点行不行！”周大海吼回去，“砍西瓜也没这么急！”
他换角度，连续挥剑。第三剑落下时，外壳裂开细缝，紫黑色气体开始泄漏。
“有效！”陈岸立即调整飞船位置，“小满，护盾拉满！”
“早就满了！”她双手压在算盘上，指尖发麻，“但我快撑不住了！反冲太强！”
“再撑五秒。”陈岸启动声波系统，“五秒后我就把它推偏。”
他按下主控键，整艘飞船发出低鸣，如同幼鲸轻吟。这声音传入海中，鱼群静止，海豚跃出水面，座头鲸齐声应和。
一股力量升起，在渔村上空形成一层透明光幕。
湮灭弹进入大气层的最后一刻，撞上光幕，剧烈震颤。
“裂了！”周大海大喊。
“稳住！”陈岸死死握住操纵杆。
光幕出现裂纹，但未破碎。弹体在高空炸开，碎片化作银色尘埃，洒落海面。
渔村里，年轻的陈岸父亲坐在门前补网，母亲在一旁缝衣。忽然天上一亮，父子俩抬头。
“今儿星星落得早啊。”男人笑着说。
女人望了望天：“是挺好看。明天出海，该有好鱼汛了。”
两人继续干活，浑然不知。
光幕缓缓消散，鲸骨飞船悬停空中，船身多处冒烟。
“任务完成。”系统提示。
陈岸靠在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爸妈没事。”周大海拍拍他肩膀，“你守住了。”
他没说话，只是点头。
通讯器响起。
“哥。”陈小满声音微弱，“算完了。”
“辛苦了。”他说。
“下次别让我算这么狠。”她打了个哈欠，“我差点变成算盘精了。”
“不会了。”他笑了笑，“这次真结束了。”
周大海拆下一块弹体碎片，擦了擦，塞进衣袋。
“拿去给你姐研究？”陈岸问。
“不。”他摇头，“留个纪念。以后吹牛用。”
“你还能吹啥？说我跟你一起拆过时空炸弹？”
“对啊。”他笑，“谁信谁傻。”
陈岸也笑了。
飞船开始返航。
控制台显示残骸扫描进度：0.73%。
陈小满在椅子上睡着了，算盘搁在腿上，最后一个数字还留在上面。
周大海坐在维修舱旁，一边擦拭义肢，一边嘀咕这船比他还老。
陈岸站在驾驶位，望着窗外远去的星空。
他轻声说：“爸妈……我守住了。”
说完，他按下返航键。
飞船调头，朝现代时空驶去。
舱外，最后一粒银色尘埃落入海面，漾开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