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春风又吹了十度，渭水岸边的柳树枝繁叶茂，早已不是当年雪落时分的萧瑟模样。
兰池宫的庭院里，一株新栽的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路上，衬得立在花下的少女愈发清丽。妘姮已十五岁，褪去了往日的稚气，身形高挑，身着玄色绣金纹的朝服，腰间系着嬴政亲赐的“恒阳”玉印——这是十年间，她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尊荣。
她的眉眼依旧清冷，不似嬴阴嫚那般笑靥如花，却多了几分沉稳的锐气。晨起入宫时，宫人见了她皆躬身行礼，语气里满是敬畏；朝堂上的老臣们，也早已没了当年的轻视，提起“恒阳公主”，无不赞一句“有经世之才”。
谁也忘不了，十年前她初提“造纸术”时，淳于越等儒臣曾讥讽“女子弄术，难登大雅”，可当她带着用树皮、麻头制成的白纸出现在朝堂，将竹简与纸册的重量、成本一一对比，当嬴政下令在全国推广造纸，让政令传递速度快了三倍时，所有质疑都成了无声的敬佩。
后来她又改良马具，造出高桥鞍、马蹄铁与双镫——这“马具三件套”让秦军骑兵的骑术精进大半，北境蒙恬送来的捷报里，特意提了“骑兵冲锋时稳如平地，匈奴望风而逃”。
嬴政龙颜大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恒阳”二字赐给她作封号，还特许她参与朝政议事，不必像其他公主那般只守内闱。
“公主，公子扶苏派人来请，说关东的新麦收成奏报到了，请您去府中一议。”内侍轻声禀报，打断了妘姮的思绪。她点头应下，转身走向宫门外的马车。
这些年，扶苏已从当年的“安国公”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太子，他不再空谈儒法，而是学着将仁政与实务结合，关东的流民早已安居乐业，新麦的亩产量比五年前翻了近一倍——这其中，少不了妘姮年年送去的改良种与耕作手册。
车驾行至半途，恰好遇到嬴高、嬴将闾几位公子带着工匠查验城防。见了妘姮的轺车，几人皆勒住马缰行礼。“阿姮，上次你提的‘城砖烧制法’，我们已在咸阳城外试行，硬度比从前强了不少。”嬴高笑着说道，语气里满是认可。
五年前，妘姮见宗室子弟多无所事事，便向嬴政提议，让公子们分管农、工、城防诸事，她则从旁指导——如今嬴高管城防、嬴将闾管农事，连从前只爱刺绣的嬴元嫚，都学着打理关中的桑田，成了嬴政口中“大秦的好儿女”。
妘姮掀开车帘，微微颔首：“待秋收后，可将新砖推广到边境城郭，蒙将军那边正缺坚固城防。”她说得简洁，却句句切中要害。几位公子应下后，看着轺车远去，嬴将闾忍不住感叹：“若不是阿姮，我们怕是至今还在宫闱里浑噩度日。”
抵达扶苏府中时，扶苏已在厅内等候。案上摆着关东各县的奏报，每页都用妘姮发明的白纸书写，字迹清晰。“阿姮，你看，颍川郡的新麦亩产已达三石，百姓都说是‘公主麦’。”扶苏指着奏报，脸上满是欣慰。
妘姮接过来看了片刻，指尖划过“减免徭役”的字句，轻声道：“大哥可趁此机会，在关东推行‘什伍连坐’减半之策，百姓衣食足，自然少生事端——这比单纯的教化更有用。”
扶苏闻言，眼中闪过赞同：“你说得是，我明日便拟奏疏呈给父王。”他早已不再执着于儒家的“纯仁政”，而是懂得在秦法与民生间找平衡——这其中，妘姮的提点，功不可没。
暮色渐浓时，妘姮回到宫中，径直去了嬴政的暖阁。嬴政正看着北境送来的战报，见她进来，便笑着招手：“阿姮来得正好，蒙恬说你送的马蹄铁，让秦军骑兵省了不少力。”他眼中满是骄傲，仿佛在看世间最璀璨的明珠，“今日朝堂上，还有人提让你掌‘工部’，你意下如何？”
妘姮躬身行礼，语气平静：“儿臣只想为大秦做事，官职高低不重要。”她的清冷从未变过，对嬴政的敬爱也从未变过——十年间，是嬴政一次次力排众议，给了她施展才华的机会；是嬴政在她被儒臣弹劾时，坚定地站在她身边，说“大秦用人，只看本事，不论男女”。
嬴政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明明立了这么多汗马功劳，却从不争功。”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朕知道你不在意封号官职，可朕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大秦的公主，不输任何男儿！”
暖阁里的烛火跳动，映着父女二人的身影。窗外的海棠花在夜风里轻轻摇曳，一如这五年间大秦的变化——有新麦满仓，有铁骑奔腾，有纸册传政令，有宗室共出力。
妘姮望着嬴政鬓边新增的几缕白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或许，她没能成为继承人，却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父皇的大秦，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而这条路，她会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