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关之下,连续三日的猛攻除了在关墙下堆积起更多的尸体和残骸外,毫无进展。
连绵的营帐如同灰色的蘑菇,散落在萧关以北的草甸之上。与数日前兵临城下的喧嚣狂傲相比,此刻的鲜卑大营气氛显得沉闷而压抑。连日的强攻,除了在萧关那坚不可摧的城墙下留下大量族人的尸体和折断的云梯外,一无所获。那座古老的关隘,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冷冷地俯视着他们,让这些习惯于在草原上纵横驰骋的骑士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无力。
夜幕降临,鲜卑大营中篝火点点,却气氛压抑。中军金帐内,气氛更是凝重。乞伏部的酋帅乞伏乌纥面色阴沉地坐在狼皮褥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面前的矮几,发出沉闷的声响。帐下,各部落的头人、千户长们分列两侧,大多垂头丧气,或面带忧色。
沉默良久,一名唤作秃利延的部落首领率先开口,他脸上带着征战后的疲惫与不满:“大首领,萧关险峻,就像个铁刺猬,啃不动啊!我草原儿郎虽勇,然……确实不擅此等攻城之战。连日强攻,伤亡不小,士气已堕。咱们草原上的雄鹰,何必非要在这种石头墙上撞断翅膀?”
他看了看乞伏乌纥的脸色,继续道:“我们可在关外诸县劫掠一番,获取些粮食、人口,补充损耗,然后退回河西,从长计议。汉人有句话叫‘来日方长’,何必非要在此地与这硬骨头死磕?”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中小部落首领的附和。
“是啊大首领,汉人的城池太难打了!”
“咱们死了这么多勇士,连墙头都没摸上去几次!”
“不如先去抢点实在的,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帐内一时间充满了退兵之声。连番血战已让众人锐气尽失,对攻破萧关不抱希望,只愿保存实力,劫掠些实际好处便返回草原。毕竟来去如风的掠获才是他们的生存根本,而非艰苦的攻坚守城。
然而,端坐于主位,身披狼皮大氅的乞伏乌纥,脸色却阴沉得可怕。他猛地一拍面前的矮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退兵?劫掠关外?”乞伏乌纥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以为我们这次南下,只是为了抢几头牛羊,抓几个奴隶吗?”
他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如刀:“别忘了,秃发纥那带着五千先锋已经南下多日!至今音讯全无!这意味着什么?那五千人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那是我乞伏部最精锐的五千儿郎!若是全军覆没,对我部落是何等沉重的打击?你们想过没有!”
他站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简陋羊皮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陇右的位置:“还有曹魏!他们承诺只要我们攻入陇右,搅乱刘备后方,就给予我们盐铁、粮食,甚至承认我们对陇右部分区域的统治!可现在我们被挡在萧关之外,寸功未立,曹魏的‘承诺’会兑现吗?他们会看得起一支连关口都打不开的军队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不甘与贪婪:“再看看这地图!陇右!天水、南安、广魏!那里有肥沃的河谷,有堆积如山的粮食,有温顺的汉人女子!那里的富庶,岂是贫瘠的关外可以比拟的?只要打开这道门,那里的一切都将是我们的牧场和猎场!为了这眼前的肥肉,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乞伏乌纥的野心和忧虑,压倒了部落首领们求稳避战的心思。他们沉默下来,意识到大首领的决心已定。
见无人再反对,乞伏乌纥开始部署新的策略。强攻不行,便行迂回渗透之策!
他指着地图道:“萧关险要,汉人善守,正面强攻,事倍功半。但我鲜卑铁骑的优势在于机动!陇山虽险,却并非无路可通!”
他首先看向自己麾下:“本首领自率三千主力,依旧驻扎于萧关之外!一来牵制郝昭,让他不敢轻易分兵;二来,继续寻找机会,若能趁其不备,攻上关墙自然最好!”
随即,他目光转向身旁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凶悍的年轻将领,这是他二弟之子,以勇力着称的侄子——乞伏勐。
“乞伏勐!”
“侄儿在!”乞伏勐踏步出列,声若洪钟。
“予你三千精锐轻骑!”乞伏乌纥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从萧关以西指向西南方向,“你不走大路,而是从这里,沿泾河支流的河谷潜行!这一带是陇山余脉,山势较低,有河谷通道可以穿越。虽然大军和辎重难以通行,但对于你们轻装骑兵,完全可行!你的任务是,穿越陇山,渗透至西吉一带,然后南下,直插广魏郡,进入天水郡腹地!”
他眼中闪烁着凶光:“记住!你的任务不是攻城!而是破坏!烧毁村庄,截杀信使,掠夺粮草,制造恐慌!要让刘备的后方不得安宁,让他首尾不能相顾!若有机会,甚至可以佯攻一下冀城,若能调动萧关守军回援,便是大功一件!”
“侄儿领命!定叫那刘备后院起火,不得安生!”乞伏勐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眼中充满了对杀戮和掠夺的渴望。
接着,乞伏乌纥又看向另一位部落酋长,乙弗部的首领乙弗拔列。乙弗部是依附于乞伏部的中等部落,以战士悍勇着称。
“乙弗拔列!”
“在!”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应声而出。
“你率本部二千勇士!”乞伏乌纥的手指转向东面,“你部向东迂回,走镇原方向,给我攻打临泾!”
他解释道:“临泾虽非大城,但亦是陇右北方要地。攻打此地,一则可劫掠补给,二则可试探刘备在陇右的布防虚实,三则可与乞伏勐形成东西呼应之势,让刘备摸不清我军主力真正意图!”
“遵命!定将临泾搅个天翻地覆!”乙弗拔列狞笑着领命。
分派已定,乞伏乌纥沉声道:“各部依计行事,务必迅猛!要让汉人知道,我鲜卑铁骑,并非只会强攻一途!陇右的大门,我们一定要撬开!”
翌日,鲜卑大营兵马调动。乞伏乌纥率领三千人马,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萧关。而乞伏勐与乙弗拔列则各率本部,如同两条毒蛇,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主阵地,分别向着西南和东面的山峦潜行而去,试图绕过萧关这道坚硬的铁闸,从侧翼撕开陇右的防线。